可怜虫(72)
是沈琏。
“抱歉,我接个电话。”文叶烟冲和自己说话的那位长辈歉意一笑。
文瑞平皱眉,“饭桌上不要……”
文叶烟已起身离席了。
“真稀罕吶,这可是咱们惜话费如金的沈琏儿同学头一次主动打给我。”接起来文叶烟就老不正经。
“文叶烟。”沈琏说。
“哎。”文叶烟懒散笑着。
接着沈琏就沉默了,文叶烟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
“嘛呢,打电话来就为了叫我一声?”文叶烟说,“我可是谁的电话都没接,就接了你的。”
沈琏说:“早上打给你你没接。”
“那我肯定在飞机上,不方便。”文叶烟说。
“你,你走了,也不告诉我,”沈琏闷闷地说。
“我昨儿也是刚收到消息,今儿一大早就被老太太给扥到机场。”文叶烟说,“我爸行事一向雷厉风行不考虑别人的意见,烦人。”
“哦。”
“都没好好跟你道别呢。”文叶烟低声说,他一旦把自己的嗓音压低,就会呈现出一种撩人的温柔,“在这儿吃饭比在你家吃都无聊,跟你在一块儿最自在了。”
“要好好吃饭。”沈琏认真地说。
“你呢,你吃了没?”
“呃……”
“还说我呢,这都几点了。”文叶烟看了眼表,“赶紧吃饭去,别一天天忙活你那假期作业。只有每顿饭吃饱了才能长高,听到没?”
“哦。”
“哦什么……”文叶烟无奈,他忽然看见落地窗里自己的倒影,表情异样的温柔,不远处是他父亲坐得笔直的背影。
爸,当爸爸这件事你可真得跟我学学。
“你家没东西吃就去我那儿,老太太天天盼着你来。”文叶烟说。
“你又不在。”沈琏咕哝。
“哟,想我了吧?”文叶烟笑着,“你就承认吧。”
“嗯,想你了。”沈琏一如既往的诚实。
直白的话语,倒是让文叶烟一时无言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沈琏终于问了出来,心高高悬起。
文叶烟茫然,张了张嘴,给不出回答。
回去?说实话踏上飞机,他就没想过会再回去,他爸也没再提“你再不老实就滚回去”之类的话,纪老太太也没问过他是否回来。
帝都少爷的惩罚刑期到此为止,这是大家不用宣之于口就心知肚明的。
可沈琏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沉默已是回答。
沈琏感觉喉咙酸酸涩涩,像吞了一瓣柠檬,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难过:“你不回来啦?”
文叶烟:“……”
“我的成绩提高了一百分,你不是要我答应一件事吗?也不用我兑现了?”沈琏说,上次在家里文叶烟亲了他一下,纪老太太就出来了,要他做的事便搁置了下来。
“这不行。”文叶烟脱口而出。
“反正你又不回来了。”沈琏吸了吸鼻子,郁闷地说。
“谁说的?”
57
第57章
回到帝都睡的第一晚,文叶烟失眠了。
失眠原因为床太软,环境太安静。
之前的五个月他睡的床半硬不软,笔直躺下去能磕得脑袋肿包,家里头的床就太软了,好像能把人的每个边角都包裹住,睡得腰疼。
耳边也没有若有若无的海风海浪声,文叶烟反倒不习惯了。
他离开了岛滨镇,可好像又有一部分还留在那儿。
早晨起来,他神色萎靡,黑沉着脸下楼,家中的保姆阿姨才刚煮好早餐。
“叶烟,怎么起那么早?”秦姨惊讶,因为往常的文叶烟从来不会主动在九点之前下楼。
“早啊秦姨。”文叶烟没什么精神气地打了声招呼,往桌边坐下来。
“哎哟哟瞧我们叶烟这小脸儿。”秦姨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蔫儿得,没睡够就在睡会儿,今天又不用上学。”
“睡不着。”文叶烟抱怨,“认床了,不习惯。”
“这话说得,这儿不是你家啊,认哪儿的床?”秦姨说。
文叶烟揉了揉头发,说:“秦姨我饿了,早上吃什么?”
“喝粥。”秦姨说,“给你爸煮了锅养生三鲜粥,以为你晚点儿才起,没给你做你爱吃的三明治。”
“没所谓,粥就粥吧。”
“你吃了,你爸吃啥?”秦姨问。
文叶烟震惊:“他一人早上要吃一锅粥?猪吧?”
“一个小砂锅,盛出来也就一碗多点儿。”秦姨失笑道,“哪能这么说你爸?”
秦姨给他盛来,精心熬制的三鲜粥非常软糯,吃起来粒粒饱满,就是口儿有点淡。
“瘦了。”秦姨看着他的脸说。
“就您说我瘦。”文叶烟喝了一口粥,“回来见我的人都说我变壮实了。”
“变高了是真,壮是没壮到哪儿去。”秦姨心疼地说,“看着小脸,一点儿肉也没有,净是骨头。”
秦姨是看着文叶烟长大的,从小就疼他。
“在您眼里,下巴全是肉才是好看。”文叶烟说。
“那当然好看,多喜庆。”秦姨说,“叶烟啊,你在那边,姥姥疼你不?对你好不?纪阿姨对人可严厉了,我就担心她不待见你。”
“那老太太确实不待见我。”文叶烟嘟囔。
秦姨顿时变了脸色。
“不过她对我很好,也疼我。”文叶烟叹口气,“不然我也不至于挺想她,听不到她刺我几句还不自在。”
秦姨哧地一笑,“净吓我,等会儿给她打个电话,啊。”
二人正是其乐融融,另一道脚步声走近。
“瑞平,起了呢?”秦姨对文叶烟身后走来的人说,她赶忙擦擦手起身,“和叶烟一聊起来,都忘了再给你煮粥了。”
文瑞平走过来,落座在文叶烟对面,他对秦姨点点头,礼貌道:“辛苦您了。”
见文叶烟只顾着低头吃,看到没看自己一眼,眉心便聚拢起来,“起这么大早,又和谁去鬼混了?”
文叶烟把勺子往嘴里一送,软糯的粥被他嚼出了咬石子的气势。这就是他亲爸,嘴里永远没一句好话,父子关系岌岌可危,还总觉得是他不够争气。
“不好意思,我这人心眼儿小。”文叶烟吊起眼皮不太孝顺地瞅着文瑞平,“您要是不打算道歉,就别和我说话,答你都困。”
“文叶烟!”文瑞平喝道。
文叶烟把勺子一放,用餐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说:“秦姨,我吃好了,麻烦您帮我爸煮粥,少放点水,给他煮硬一点。”
文叶烟的神情带上了神似纪老太太的刻薄,“毕竟没什么比他嘴更硬的了。”
说罢,潇洒离去,留文瑞平一人气急眼。
秦姨忙出来,见文瑞平脸黑如锅底,便给他倒杯水消消气。
“哎呀你们父子俩,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秦姨叹气。
“记仇的崽子,永远不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好的人。”文瑞平冷声道。
“瑞平啊,叶烟已经长大了,你要老是用命令的口吻和他对话,他铁定不乐意听啊。要我说,你还是得多听取他的意见。”
“他这人耽于享乐,骨头都要软了,我再不对他强硬,人就废了。”文瑞平摇了摇头,“家里的产业迟早要交到他手里,他必须要有这个意识。”
“你可不能这么说叶烟!”秦姨最宠孩子,当即不满道,“他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漂亮,我最清楚了!”
说完,气冲冲回厨房。
文瑞平不安地多说一句:“秦姐,水正常放。”
文叶烟出门散步去了,他所住的高档别墅小区闹中取静,环境极大程度还原自然,每一户之间不接壤,纵横交错的道路像迷宫一样复杂,要是夏天树丛茂密,哪怕是里面的老住户都可能迷路,冬天就还好,树枝光秃秃的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