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虫(53)
他抓起一把沙子,发泄地扬出去,海风吹来,沙子又全洒回来,迷了他一眼。
沈琏蹲下来揉眼睛,粗糙的沙粒刮着他柔软的肉,刺疼。
他保持这姿势,许久没有动。他
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文叶烟。想到那个人,他就忍不住的酸涩胆怯,婶婶可能说得真没错,他就是只白眼狼,不对他好还行,对他好,他反而倒打一耙。
他今天才知道自己竟然是那么坏的人。
文叶烟上了沈为民的车。
他和沈燕燕通话时,沈为民也在,听闻沈琏失踪,便主动提出开车出来找,但文叶烟瞥一眼他的表情,没看出焦急的神色。
沈为民主动解释:“刚才我给沈琏打电话了,他说在海边,没出事。”
文叶烟皱了皱眉,“他怎么不接我电话?”
“是吗?可能没注意,等下我好好说他。”沈为民说。
文叶烟抿唇不语,沈琏究竟搞什么花样?
“你等下要不要去我们家吃饭?”副驾的沈燕燕小声发出邀请。
沈为民接道:“小文啊,上次的事情我听说了,误会一场,那钱是我拿走的,只是早上和她吵了一架,就没告诉她。”沈为民忠厚地笑了一声,“结果让她误会了沈琏,还和你闹了不愉快,过后她也自我反省了,觉得自己太武断了,不对,想找个机会和你道个歉,就看你赏不赏脸咯。”
他这番话说得亲和客气,文叶烟便答应了。
傍晚时分,几乎没人的沙滩上沈琏的身影一场的显眼且渺小,文叶烟一行人看到他时,他正提着一个塑料袋,在缓慢地走着,那背影萧条得叫人心酸。
“他……他怎么在捡垃圾?”沈燕燕惊呆了,继而感到羞耻,身为沈琏的家人,好像自己也被“连坐”成了邋遢的人。
文叶烟紧盯着沈琏,嘴唇抿成线。
他大步走过去,在沈琏再度弯腰捡起矿泉水瓶时扣住了他的肩。
沈琏吓一跳,看到来人是文叶烟,他眼中的惊慌更甚。
“你一声不吭地溜走,就是为了来海边捡瓶子?”文叶烟说,以前他总觉得沈琏的脱线很有意思,可现在只感到窝火,他提心吊胆这么久,结果这个人——
“出了什么事儿,你跟我说,不要连电话也不接。”文叶烟缓了口气,“我很担心你。”
沈琏:“……”他不爱说话,却也不会说谎,更不愿对文叶烟说谎。可他不敢说,我嫉妒你。
沈琏无意识把塑料袋攥得很紧,沉默着。
沈为民也过来了,圆场说:“沈琏这人比较热爱海洋环境,以前经常来海边捡垃圾。来来,我帮你扔了,回家吧回家吧。”
于是沈琏辛苦捡的瓶子被拿走,丢进了垃圾桶,他没说什么,沉默地和他们走回去。
沈燕燕说:“喂,我们辛苦找你,你不说点什么吗?”
沈琏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他也没料到沈为民会找来,往常他就算不回家他们都未必在乎。
大概是看在文叶烟的面子上。
文叶烟……
沈琏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了。
沈燕燕热脸贴冷屁股,哼了声,对文叶烟说:“你看他,就是这个死样子,所以你别说我对他不好了。”
文叶烟瞥一眼沈琏,余辉印在他的脸上,可因为低垂着头,整个人仿佛提前进入黑夜。
上了车,沈琏和文叶烟坐在后座,他看到上面放着自己的书包,书包边上挨着成袋的钙片和复合维生素,心里更加乱糟糟。
有一瞬间沈琏想说你们不用管我,让我一个人呆着吧。
可车已经开走了,他没机会了。
文叶烟透过车窗偶尔浮现的影像看着沈琏,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可却能感受到他很不自在。
文叶烟在等沈琏主动解释,可等了五分钟,沈琏没有开口的意思。
行,你能耐。
文叶烟在心里狠狠抽了下沈琏的屁股,然后身子一挪,挨到了沈琏身边。
“小沈琏儿。”他的语气恢复成了平常那样不正经的温柔,“今天被砸到是不是不高兴了?我哄哄你,咱不气了,嗯?”
这一瞬间,沈琏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双手攥着,呼吸不上来。
连叔婶一家他都尽量不想亏欠过多,可怎么到了文叶烟这儿,他就如此心安理得?
他配不上文叶烟对他的好,他早该知道的。
文叶烟眼尖发现沈琏的眼下有被摩擦出的红痕,他捏起沈琏的下巴,“眼睛怎么了?”
沈琏慌乱地缩回下巴,如同应激的小动物,终于开口说出了一句生硬的话:“不要碰。”
没人教过他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他只知道他应该还给文叶烟等量的东西,这样他就不会如此心慌。
至少在沈家,他还能通过做家务来让自己心理平衡。可他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能给文叶烟。
沈琏深深低下头,精巧的侧脸如同石膏。
文叶烟缓缓放下手,忽然觉得自己很滑稽。
他之前的人生,从来没有这般低声下气地去哄过谁,迁就过谁,对沈琏的特殊是因为沈琏很好玩。
可现在……不好玩了。
车厢内,哪怕沈为民积极活跃气氛,也活跃不起沉默。他从后视镜一个劲给沈琏使眼色,但沈琏全程低着头,根本不接收,沈为民心里那个气啊。
文叶烟冷不丁开口:“伯父,您放我在这儿下吧。”
“不是去我们家吃饭吗?”
“不去了。”文叶烟平静地说,“有点儿累,想回去休息。”
“马上就到了,在我那也可以休息的。”
“伯父,你再不停车,我就跳下去了。”文叶烟说,玩笑一般的言语,口吻却不像是玩笑。
沈为民可不敢拿他的人身安全开玩笑,只好掉转方向,把他送回家。
“辛苦了伯父。”文叶烟下车的动作干脆利落,连客套邀请也没有,又对沈燕燕说,“明天见。”
沈燕燕朝他挥挥手,等人进了院子,再回头瞪沈琏,“你搞什么啊?原本他好好的要和我们吃饭,全被你搅糊了!”
沈为民也沉声说:“沈琏,你太不应该了,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
沈琏茫然地抬起头,转头看着车窗外,已经看不到文叶烟了。
他喃喃:“我不知道……”
文叶烟回到家中,纪老太太已经收桌了,“不是说去别人家吃饭吗?”
“没心情。”他撂下一句,径直回屋关门。
文叶烟把自己狠狠甩到床上,偏硬的床榻摔得他浑身一疼,他闭上眼,缓慢地吐息。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情绪化了,他鲜少这样对人,除非对方是关系亲近的人,比如说他家老头子,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经常让他恼火,比如说纪老太太,过于刻薄也会让他心烦。可沈琏算什么?
“……还真把他儿子了?”文叶烟嗤笑一下。
冷静下来想,他对沈琏的在意已经超出了底线了——不要过分在乎某个人,这是他从短命母亲身上学到的道理。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文叶烟心头一抽,继而翻了个白眼,无声骂了一句,拿出来一看,是姚初凯,这丫挺的乐颠颠的发来信息,说上回那支跌得底裤都不剩的股又开始飚了,他叶烟儿果然慧眼如炬云云。
文叶烟回了句:全抛。
姚初凯很快回过来:为啥啊哥,这才刚回本,手续费都没赚到。
文叶烟:那你留着,让它彻底死在你手里。
姚初凯很快觉察他的异常,文叶烟平常说话不会那么不留情面,便问:哥,咋了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我心情好没边儿了。文叶烟冷笑,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过去。
姚初凯回了个跪拜道歉的动图。
姚初凯:哥,既然在那儿那么闹心,你干脆回来算了。
文叶烟:得了吧,回去更闹心。
姚初凯着实不明白,文叶烟是怎么做到快俩月都不嫌闷得慌,他先前还特意搜了岛滨镇的图来看,好家伙连一栋超过十层的楼都没有,跟荒地有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