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星公转(19)
日子不尴不尬地过着,到后来,就连白叔都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和气场。
晚上,端照例宵夜去送给夏行星,经过小阳台的时候,看到霍经时在抽烟。
没有开灯,身高腿长的男人斜斜靠着白色栏杆,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星橙色的火光,点亮他英隽萧肃的眉眼,在夜色中显得气质深沉优雅。
霍经时喊住路过的白叔,看了一眼碗里,仿佛是随口一问:“今晚做的什么?”
白叔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段时间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这样。
霍经时定时定点来这里抽烟,好像就是为了检查他每天给夏行星准备了什么宵夜。
“先生想知道,不如亲自送过去。”
霍经时一噎,摆摆手:“你去。”
白叔不赞成似的白眉一拧:“先生明明对星星很上心,您该让他知道这一点。”
那天张姨来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不信。
星星这样性子的小孩儿还会跟人闹得起别扭?他是不信的。
可这些天看着霍先生他们两人的状态,又确实不太对头。
白叔还要再劝:“先生您不试——”
“没有这个必要。”霍经时打断他。
颓然吐出一口雾气,很快随着晚风消散在夏末初秋的夜色中。
白叔还想说些什么,霍经时已经将他抛在身后,直接走回房间里。
周末,霍经时照常去公司加班,一助二助和特助叫苦不迭。
不知道近日哪方大神惹了大老板的不快,整个公司都绷紧了神经,集体进入加班状态。
霍经时正在向几个部门经理质询一份错漏百出的合同,就接到张阿姨咋咋呼呼的电话:“先生,您在哪儿?星星生病了,发高烧,人躺在床上昏沉沉的,体温一直减不下去,要不要送医院啊?”
霍经时心下没来由地一紧,定了定神,把手上的笔和文件一放,雷厉风行拿上外套,抛下一屋子提心吊胆的部下,走出了办公室。
霍经时一边赶回去一边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他一回到家就一边往夏行星房间走去一边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高烧?”
张阿姨像是突然找回主心骨,跟在他身后说明来龙去脉:“星星这孩子太能忍了,本来应该就是个不成气候的小感冒,我们问他他一直说没什么不舒服的,还说不让告诉你,不是什么大问题,以为熬一下就能过去,没想到一直没好。”
“中午的时候我叫人吃饭一直没人应,去房间里一看人已经发热了。”
霍经时走得很快,眉心紧蹙,下巴线条绷得很紧,狭长的眼睛里露出冷冰冰的怒意,其中的紧张和心疼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霍经时这回是真的发了怒。
平时夏行星再怎么跟他保持距离都没关系,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愚蠢得不可原谅。
可况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体质。
早年饱受折磨的身体,怎么经得起他这么折腾。
在霍家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这么一病又给减下去了。
可当霍经时推开那扇房门,亲眼见到脸色苍白、烧得意识不清的夏行星时,他又瞬间认输了。
少年清瘦单薄的身躯过于骨感,几乎没有什么血肉。
平时总爱扬起的嘴唇此刻不见一丝血色,隐隐发抖,发佛正陷在什么梦魇之中。
又仿佛自己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却不能诉说,只能默默隐忍。
他应该早就习惯了忍受。
忍受委屈,忍受病痛,忍受不安。
霍经时心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狠辣的大手攫紧,透不过气来。
这一切都在无形地指责他,是他的疏忽和冷落让夏行星生了病也不敢吭声,落得这翻境地。
他走到床边,微微俯身给夏行星掖了掖被角,握住他不安分乱动的手。
夏行星的手骨形生得很好,修长细致,骨节分明。
但皮相却不是很细腻光滑,有许多去不掉的疤痕,烧伤疤、刀疤细细密密,手指头也覆着一层薄薄的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茧。
霍经时狭长的眼角闪过暴戾的幽光。
算了吧,何必呢。
那些有的没的,跟一个小了自己那么多的高中生斤斤计较,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夏行星已经够懂事了。
他不信任自己,不依赖自己,不喜欢自己不是能勉强得来的。
况且,他的确不值得信任,人又刻板无趣,绷着一张脸,说话严肃,也难怪夏行星忍出病来都不愿意跟自己说。
夏行星全身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微微颤抖的眼睫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不断地有豆大般的冷汗划过光洁的额头,浸湿被褥。
张阿姨看不过眼,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并非一点端倪都看不出。
她站在一旁站在苦口婆心地劝道:“先生,我知道您忙,但是有空还是要多关心一下星星。”
“这养小孩又不是养小猫养小狗,不是把人接回家给吃饱喝足就可以了的。”
“而且,我也没见过星星这么懂事、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孩。”
“您别嫌弃我啰嗦,我猜,很多事,他不懂、不知道也不敢去问你,就算是他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惹您不高兴了,您也要和他好好说,相互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嘛,小孩家家的,哪有不犯错的,您一个大人,不要太较真了,是吧?”
霍经时失笑,夏行星才来多久,白叔和张阿姨就一个两个的都赶着给他说好话了。
“嗯,”他低声应下:“我以后会注意的。”
私人医生上门听诊过后开了药,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
张阿姨捧来一盆热水,要给夏行星擦脸,霍经时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我来吧。”
张阿姨见鬼了似的看着他。
虽然她刚刚是说让先生多关心一点星星没错,但也不指望他关心到这个程度。
凭霍先生的心气脾性,他只要多回来陪星星吃几顿饭,多关心一下他的功课和生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再说,霍先生这种自己都要人伺候的人会伺候人吗?
张姨支吾道:“霍先生,还是我来吧,照顾病人这种事……”你做不好的。
霍经时淡声打断他:“给我。”
没什么不会的,他以前什么也不是的时候,小少爷无论是生病还是和别人打架负伤,都是他兜的底。
他最清楚小少爷哪里怕疼、哪里怕痒。
也清楚他不肯吃药、不肯打针不肯去医院用什么方法哄最有用,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夏行星的生理习惯和心理变化。
他知道是知道,但那时候他从来不会去低声下气地哄小少爷。
有时候还故意趁着他难受的时候对他冷暴力,甚至坏心眼地让他病得更重。
这样,自己还能消停几天。
反正无论什么状况,他总能制住夏行星。
如今回忆起来,当时的夏行星足够烦人,而他,也足够恶劣。
半斤八两,又纠缠不休。
作者有话说:
蟹蟹给我评论的小!可!爱!们!
第25章 生病
夏行星面色潮红地躺在一床雪白的被子里,眼睫湿亮亮一片,不知是泪还是汗,眼角也闪过湿漉漉的划痕。
他睡得很不安分,嘴里呓呓念着:“不、不要……别打我……我不敢了……啊——”
猫儿一般的叫声让霍经时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狭长深沉的眼底怒意汹涌,飓起一片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可动作却很轻柔。
他紧紧地握住夏行星乱动的双手,神差鬼使地,放到嘴边亲了亲。
不含别的意味,只是单纯的安抚,低声问:“谁打你?”
夏行星不说话,闭得不安稳的眼睛一直有眼泪流出。
流不完似的,源源不断,又流得悄无声息。
像夜里静静流淌的暗河。
霍经时不是没有见过别人哭,路边的乞丐、失败的面试者、下岗职员未成年的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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