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如(3)
嘎巴一声,烧火棍断了,白云天都看傻了,齐胜仙扯起他就开跑:“傻站着干什么,跑啊!”
他们两人奔离卡座,直冲出去,齐胜仙急起来力气太大,门帘都给撕下来了。他们跑到大街上,左顾右盼一阵,不知道往哪边跑,齐胜仙听到背后追兵已至,急忙推着白云天往旁边胡同里跑。进了胡同,白云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胜仙从下面一托给托到了墙头上,他趴在墙头向下望,看见齐胜仙焦急的脸。
齐胜仙急了:“少爷,你看我干什么,赶紧翻呐!”
白云天压低声音问:“那你怎么办!”
齐胜仙正欲回答,打手已经追到了胡同口,白云天见状,咬了咬牙,自己翻了过去。他才刚落地,齐胜仙也跟着翻了过来,白云天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人,很是吃惊。他不知道齐胜仙练的是一门叫蝎子倒爬城的功夫,翻墙攀楼极为迅猛,这功夫民间失传已久,是他爷爷口述,他自个儿琢磨练成的。
白云天还没站稳,就被齐胜仙拉着继续逃跑。就这样,他们在西城的夜里翻了许多道墙,跑过许多条路,等到终于回到东城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左右。
夜里胡同没有灯光,黑咕隆咚,不见五指,只有公共茅坑的味道引人探幽。齐胜仙走在前面,摸着墙根探路,终于把白云天领回了家。进了屋里,白云天对他说:“你没事儿吧?刚才我看那人一棍子打你胳膊上——用不用去趟医院?”
齐胜仙把褂子一脱,里面穿的是老头背心,露出膀子一看,只有一点红印,旁的什么也没有。他笑道:“没事儿,打小练的外家功夫,这点打击算不了什么。”
白云天不敢相信,在他胳膊上来回摩挲两下,见他神色无异,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对相亲对象动作暧昧,上下其手。他急忙抽回手:“不好意思,失礼了。”
齐胜仙也才反应过来,稍有赧然,给自己解围道:“哈哈,没事,没事。”屋里实在昏暗,白云天也就没看到他耳朵红得滴血的样儿。
齐胜仙重新把褂子穿好,给屋里上了灯,两人这才发现彼此都是一身断草残泥,脸上也有污痕,想来是翻墙时蹭的。齐胜仙想着尽地主之谊,便说:“后院里有个铁皮棚子,是我搭来洗澡的,您先去冲冲,我把衣服给洗了。”
白云天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其实自己根本受不了脏,先拔腿跑到了后院去。一进后院,果然看到一个电话亭似的铁皮棚子,靠着屋子搭着,里边热水毛巾一应俱全,白云天心里想,没想到这个齐胜仙看着糙,还挺心灵手巧的。
想归想,夸归夸,他手上动作不停,把西服、长裤和衬衫一一脱了,往棚子外一扔,自己在里面开热水冲了个痛快。他狂奔了一整晚,跑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腰腿极度酸痛,好在热水冲着,能缓解一点不适。于是他一直冲着,离不开喷头,也不知道洗了多久,中间齐胜仙打断了他一次,给他递进干净衣裤,特别强调自己从没穿过。
估摸着一个小时过去了,白云天终于拧上龙头,擦干身子,穿好衣裤,打开铁皮门想往外走。铁皮门才刚推开一个缝,白云天往外一瞧,心里咯噔一下,浑身的血滞了一滞,生生转了方向,直往下走——他看到齐胜仙寸缕未着,光着屁股,踩在盆里,正在院里洗露天澡。
第4章
白云天就这么半推着门,透过门缝,偷窥齐胜仙擦身子。齐胜仙这人脸尖,穿上衣服不露胳膊腿,会让人以为他身材瘦削,其实他是似癯实腴,一身肌肉,特别是胳膊胸膛,尤为丰美漂亮。加上他又正沐浴,肉体在月光下经受擦拭,水珠滚过,闪闪发光。
说实在的,白云天吃过玩过,见多识广,不容易动心,他其实对齐胜仙没有特别想法,并不觉得如何优秀如何吸引,充其量觉得这人功夫好,讲义气,人品过硬,怪不得家里倚重姓齐的。但没想到,肉体越过了他自己,率先起了反应。白云天视线往下,看到自己小弟抬起了头,很是无奈。他拿手捂住胯下,叹息一声,又掩上了门。
十分钟后,白云天再从铁皮棚里出来,齐胜仙就没有在沐浴了,他穿着另一件背心,正蹲在地上给白云天洗衣服。白云天见了,心里很是受用,他靠着沐浴房门框想,自己这一回国,老爹大搞选秀,齐胜仙排头一个,还是很有道理。
齐胜仙洗着衣服,偶尔抬头冲他笑,双方知道有些生分,可彼此又算是刚刚出生入死过,两相交错,感觉奇特。齐胜仙搓着衣服,笑说:“少爷您看看,谁能想到这茬事儿啊,都怪我冲动了。”
白云天觉得他这样子挺可爱,其实就是一个老实伙计,有点小脾气,上不了大雅之堂,倒也不碍事儿。于是他说:“没事儿,不赖你,我知道那些人的臭毛病。往后我不带你去,我自个儿也不去了,那种地方没意思。”
齐胜仙知错,只是笑,埋头搓着衣服。他长相一般,笑起来呲着牙花,也不如何好看,只有一点好,就是让人觉得他真诚,和外边的人不一样。
等到齐胜仙洗好衣服,正把湿衣裤往晾衣绳上挂时,白云天说:“那我就不打扰了,衣服我先穿走了,下次再请您吃饭,顺道归还。”
齐胜仙笑说:“甭那么生分,改天记得来拿你的衣服就成。”
白云天应道:“哎。”说着就往屋里走,打算往大门出去。谁料他刚走进屋,还没往前院里去,便是天降豪雨,一刻不停。齐胜仙在雨幕里哎哎直叫,拎着盆儿骂骂咧咧逃进屋里,他站在屋里看着后院,说衣服又得重新洗了。
白云天看他懊恼,自己也怄,心想天公太不长眼,难道今晚还要留宿不成?
白云天躺下的时候,还觉得不大真实,怎么就能睡到刚认识一天的人的被窝里去了?幸好齐胜仙睡在床下,并未和他同床共枕,但他仍不踏实,翻身朝床下问:“你就睡床底下,这样不好吧?”
齐胜仙蹲地上正打地铺,闻声冲他一笑,露出俩稍显大的门牙,这会儿要是有个看面相的,准说这样的齿瓣儿旺夫。他说:“少爷,东家睡床上,伙计打地铺,这不是规矩么。据说当年白老太爷出去做生意的时候,我爷爷就睡在他床边,防着匪徒趁黑劫财,夜夜如此。”
白云天挺无奈:“所以你爷爷才成了外室,名声都坏了。”
齐胜仙略有尴尬,只好埋头理被子:“嗨,这不是说到这儿了嘛……”
白云天一时睡不着,靠在床头看他铺被褥,同时环视四周:这屋历史不短,散着尘气墨香,这会空气湿润,闻了令人神爽。除此外,桌上只有简单纸笔,墙上挂了几幅书法,都不名贵,看得出是一个人写的,也许是齐胜仙的长辈。真正吸引白云天注意的是东墙上的两幅画,两张都是单人坐图,图上二人一模一样,穿着清末民初服饰,二人容貌虽然肖似,却一坐一站,动静相宜,神态、衣着不尽相同。
齐胜仙见他来了兴趣,手上整理不停,嘴上介绍起来:“这两幅画就是我爷爷画的,我爷爷可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白云天恭维道:“是嘛,我倒是刮目相看了,我本来以为伙计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画的这都是谁啊?”
齐胜仙介绍道:“右边画上就是我爷爷,他前两年去世了,你别在他老人家面前说他坏话啊,小心他晚上找你。”
白云天笑了,又问:“那另一位呢?我觉得虽然一模一样,但不像是同一个人。”
齐胜仙说:“少爷好眼力,左边那个是我爷爷的孪生弟弟,据说他跟我爷爷是一文一武,白家当年的伙计里,他的功夫数一数二。”
白云天说:“想必你的功夫就是他教的了?”
齐胜仙说:“哪儿呀!我倒想呢。我这三脚猫功夫都是听我爷爷讲故事琢磨的,他老说我弟弟以前怎么怎么样,能飞檐走壁,能力顶大缸,他还说要是他弟弟还在就好了,就能好好教我功夫,不用练这些乱七八糟的。”
白云天心里没底,只问:“那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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