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24)
方知有听了一耳朵,隐隐约约想起来何月是吴意手底下的实习生。
小姑娘刚毕业,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心急如焚,忍着眼泪道,“意哥,问题真不在咱们啊……是他们之前那个代言人黎明星,十九岁,中戏的那个,把投资商给得罪了,人家说什么都要换人,换了个来头更大背景更硬的,非得说什么咱们的设计方案是专门为黎明星定做的,他就不乐意给黎明星接盘……”
吴意隐忍不发,头痛地捏着鼻梁,方知有见状走过去,揉着吴意的耳朵,无声张口道,“好—好—说—话—别—凶—她—”
吴意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正要再跟何月了解情况,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却突然哆哆嗦嗦道,“黎先生,您您您您您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方知有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何月想要抱着电话去跳黄浦江的心情。
下一秒,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冲着何月狂吠道,“什么?那逼真是这么说的?我日他娘的大西瓜,不接老子的盘?我看他天天在片场跟我老婆眉来眼去高兴的很啊,真是三伏天卖不出去的肉,臭货一个,老子不打的他满地找牙,我就倒插门跟我老婆姓萧!”
电话里的人操着一口响亮的国骂,如同疯狗出闸,接着声音渐小,怒气冲冲地走了。
何月彻底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意哥,怎么办啊……我闯祸了,怎么办啊意哥!”
吴意:“……”
第十七章
宾馆内,方知有一边给吴意整理行礼,一边帮他订机票,而吴意本人正在打着电话,暴躁地走来走去,语速极快道,“拍摄方案需要提前筹备,甲方要是现在推翻重来,根本赶不上他们新产品的发售计划,他们和黎明星那条疯…那个人有什么过节我不管,总之我现在必须和他们面谈。”
电话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吴意心烦意乱地“嗯”了一声,直接挂断电话。
他烦闷地抓着自己的领口吁了口气,转身在方知有面前蹲下来,为难道,“我可能得…”
方知有没说什么,动作干净利落地拉好吴意的行李箱,又把手机搁到他眼皮子底下,理解道,“快去吧,别为难何月,她也没办法,中午十二点的机票飞上海,你得赶紧出发,看那个黎明星的架势怕是已经一路汪汪狂叫着冲回北京了,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吴意看着手机上的订票页面久久不发一语,半晌过后,他低声骂了句操,突然拉过方知有,朝他嘴上重重一亲,声音嘶哑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他担忧地看着方知有,十分不想把他一个人单独留在四川,“要不你跟我一起走算了,我那边解决好了再回来。”
对方看着他,伸手摸上他皱在一起的眉毛,耐心安抚道,“来都来了,什么事情都不办就走那我高铁票白买了,宾馆一夜游吗这是,再说了,你都跟搬家公司约好了,这次先把房子清空,下次你自己回来,单独签下文件就行了。”
临出门前,两人又抱着亲了一会儿,吴意把脸埋在方知有肩膀上,声音烦闷道,“我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方知有笑笑没说话。
时间紧迫,吴意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然而房门一关,方知有瞬间换了一副神色,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买的早餐吴意根本就没吃几口,热腾腾的蒸汽被塑料袋一捂,冷下来后水汽把里面的面食都给泡发了。
方知有也懒得吃,他这几年被吴意惯坏,不喜欢的根本不入口,提着袋子看也不看,往垃圾桶里一扔,站在穿衣镜前一扬下巴,面无表情地端详着脖间贴着的抑制贴,转身下楼打车。
他坐在出租车后座往外看,一路路边街景在眼中掠过,方知有却没什么心情欣赏,他手心有些微微出汗,点了些钱交给司机,默不作声地下车,站在巷子口前往里看,附近的住户已经搬得差不多了,想必拆迁机构已经派人来游说敲打过,或许下一步就是断水断电,然而还是有几户执着地“钉”在这注定要变成残砖废瓦的房子里,一个个目光警惕地盯着街口的行人,生怕下一刻就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辆推土机,让他们这么多日的坚持在震耳发聩的噪声中付之一炬。
搬家公司的人开着卡车停在路口,想必吴意已经打过招呼,见到方知有过来就赶紧下车,跟在他身后进到这个封尘多年的房子中。方知有掏出钥匙,大门一开,迎面激荡起一片灰尘,他一边咳嗽一边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圆圆脸的Beta高声问道,“方先生,吴先生的意思是这些大件的家具,像沙发,床,衣柜什么的统统不要,叫我们拉去旧货市场。”
方知有点点头,从口袋里抽出几个红包分别递给他们,笑道,“谢谢,辛苦你们了。”
见到红包,Beta脸上的笑容当即又热情几分,这下几个大汉不用方知有吩咐监督就开始自发干活,很快就把进门的客厅清理出来,方知有见他们都手脚勤快,并不偷懒,再加上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家具有什么磕磕碰碰,当即转身上楼,进到吴意曾经的卧室去。
他们在吴意高三的那一年就搬了出来,又在一楼打了几个隔断,租给了一群外地的大学生,然而楼上的两间卧室却常年空着,他们也并不回来住,吴国志当年从各地搜罗的古董字画也早被方知有拿去卖掉,零零总总的,凑了不少钱给吴意当学费用。
方知有漫无目的地在二楼转了一圈,正打算拍些照片叫吴意放心,然而刚打开手机,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他眉头皱了皱,收起手机循着声音走出去。
只见楼下,一个中年女Beta穿着一身粉嫩珊瑚绒睡衣,脚边放着一个菜篮,西红柿土豆散了一地,正掐着腰对着吴意雇来的搬家工人破口大骂,而那搬家工人则满地追着滚来滚去的土豆,捡起后又在身上擦了擦,慌忙装在篮子里给那女人递过去,祈求她消停些,然而这中年妇女眼睛一瞪,抢过菜篮不依不饶,指着巷口停着的卡车,不满道,“你们把车停在这,还让人怎么过啊,你们在这头堵着,回头拆迁队在那头堵着,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就赔这么点钱,够干什么的……”
她老公跟在她身后,难堪地拽住她,小声道,“算了算了,有气回家撒……”
那女人眉毛一横,眼睛一瞪,顿时刻薄起来,“算什么算,那姓方的这么多年不回来,当年老吴一死,他只顾着死命挣钱,整天往别人家里钻,当他那个什么志愿者,搞的一整个社区都不安宁,他还顾得上吴意?你做饭的时候多盛一碗给吴意送过去,你都忘了?”
男人讷讷点头,女人又朝地上呸了一口,“咱儿子去上海过个夏令营,想让他帮着照应着点,他都拖拖拉拉的,真是昧良心。”
她只顾着嘴上痛快,根本没看见方知有已经来到她身后,礼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道,“阿姨,怎么了?这搬家公司是我请的,车停在前面挡着你路了?”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不紧不慢道,“我东西不多,两个小时就能搬完,我估摸着您还要在这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也不急这两个小时吧。”
这女人根本没有听出方知有话里的真正意思,反倒被他坦然的态度弄得窘迫起来,她似是要给自己撑腰壮胆,故意挺了挺腰,斜着眼道,“小方,你这样办事可不行啊,都是邻里街坊的,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当初大家可没少帮你照顾吴意啊。”
方知有没说话,反倒是笑了一下,那女Beta还想再说什么,斜里突然泼出一盆水来,不偏不倚正好浇在她的拖鞋上,这女的啊呀一声跳起来,胡乱拍着身上的水渍,气急败坏道,“谁啊,倒水这么不长眼睛。”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女性水盆一收,三两步从自家院中跨出,她皮肤黝黑,双眼有神,眉毛呈现出一种褪色的青黑,不知是在哪家美容院贪图便宜做的劣质纹眉,她伸手把方知有朝身后一拽,气势汹汹道,“泼的就是你这个眼瞎心蠢的,骂你你都听不出来!当初老吴一死,人家俩人在这住了不到三个月就走了,还你们家多出一碗饭,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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