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不住(37)
手中的香槟喷涌而出,时郁枫面无表情,惶惶然看着欢呼人群,他在找霍英的影子。
没有。
“Howard!哥,英哥!霍英!”他松开手,哗然中他丢下香槟瓶子,他的国旗,法拉利所属的意大利国旗,都没来得及升,可时郁枫根本顾不上,昨天种种也顾不上了,他用任何想得到的名字呼唤他,焦躁地等一个回答,他只准备得出一个道歉。
没有。
“邱经理!邱!”他又拨开人群,大汗淋漓地,去休息棚找人,“阿嫂!”他又叫。
邱十里出现了,灰头土脑的,来势汹汹的,手里甚至拎着把MK23,军刀和脸都在滴血,TomFord的西装也挂破了,应该刚刚发生过械斗。他迎面撞上时郁枫,也不搭理,快速爬上护栏,骑跨在顶上凶狠地瞪着下面丢了魂般的男孩,少有地爆了粗,“操,让他们跑了,你说吧,你追不追!”
看这样子,邱十里是回来找他的。方才盘绕不散的那种不好的感觉浓了,沉了,砸在时郁枫脸上,他一刻也不敢耽搁,不敢多想,哗地一下蹿上护栏往外翻,下面停了辆路虎揽胜,应该是在等他们。时郁枫率先跳下,拉开驾驶座门,坐上去,立刻打着发动机,油箱是满的,后座上全是黑压压的武器,邱十里的怒吼则跟着他的身体一同下坠,又一同钻进副驾驶,“那群王八羔子,敢在赛场抓跑小英……那群狗屎,垃圾,王八羔子!”
第31章 追击白银湾(1)
摩纳哥国家太小,最近的机场在法国尼斯,邱十里得到的情报是,江口组的人准备把霍英运到墨西哥去交给毒枭处理。
之间隔了不止一片海,固然要走航空。
最佳状况是把他们拦在尼斯,奈何事先只和摩纳哥政府搞好了关系,时家的直升机不被允许法国空域,车子倒是顺利地过了国境线,矮丘间迂回的山道上,时郁枫都快把几吨的路虎开得飘起来了,后面几千米远处,屁滚尿流地跟着余下人手的车队,“还有多远?还有多久?”他大叫着问。
邱十里看着手里的GPS定位,为防不测,他很早以前就偷偷在霍英的手机里偷偷装了个针眼大小的定位设备,现在时郁枫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只能一起祈祷那群疯子晚一点把霍英的手机扔掉。“离他大概4.6公里——他离机场2.5公里,大概不到十分钟就能起飞。”他说。
这也就意味着,要想阻止起飞,时郁枫必须开出江口组大概3倍的速度。
他失败了,确切地说,他几乎成功了,当他冲在航站楼外,看到一架仙人掌绿的小飞机遥遥升空,听到邱十里盯着定位界面说“完了完了”的时候,心里的确狠狠地抖了一下,极度的不真实感涌上来,要淹没他。如果一只天使在他怀里化成羽毛飘飞,抓不住,留不得,大概会是这种感觉。
“没完。”时郁枫立刻清醒过来,拉了一把急刹车,跳下冒烟的路虎,鼻间有一股引擎过速的烧焦味,“我去墨西哥需要签证吗。”他如一张绷紧的弓,问邱十里。
邱十里也收起上膛的手枪,麻利地跳下车子,“不需要,”他开始在后座熟练地挑拣武器,不少都塞到时郁枫手里,“不仅不用,你还可以带够想带的。”
之后他花三分钟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机场,他几句话联系好了包机,还有一个是给跟在后面的几十个手下,他告诉他们半小时后在哪里登机,并且把这辆装了各种炸药的越野车托付给他们。
“不能更快吗?”时郁枫走进航站楼,一身赛车服,还拎着个巨大的手提箱,他迎面顶上许多或惊异或好奇的目光。
“极限了。事先准备好才能随到随飞。”邱十里口气中有懊悔。他虽然西装革履,但衣裳刮破了几块,脸上有血,腰上有枪,大腿上还绑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军刀,同样迎面顶上许多或惊异或好奇的目光。神奇的是,并没有一个安保人员上来拦人,他甚至领着时郁枫径直走进空无一人的内部通道,这比快速通道还夸张,连安检都没有,门口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卢美女看了看两人的护照,便放他们进了休息室。
邱十里指了指落地窗外空旷的场地,“和主机场是分开的。就在这里登机。”
时郁枫颔首不语。
邱十里又道:“虽然我事先没有想到会用到这里,但是大哥提前打了招呼,我们刚刚才会这么顺利。”
时郁枫抬头道:“半小时,他们能飞到印度洋吗?”
邱十里坐下来,整理着手提箱里参差的枪杆,“中东上空吧。”
时郁枫又问,“你以前救过人质吗?”
“救过,四五个左右。”邱十里点起支古巴老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味道冲得他眼睛都红了一下,“这次不一样,毒佬不是想找我们要钱,或者要东西。”
时郁枫点点头,他显得很轻松,轻松得让人发毛,因为一看就是假的,“第一次是救我吧,从我妈妈那里。你当时应该……只有18岁?”
“嗯。已经十年啦。”邱十里也点点头,“准备都做好了?”他又问。
“你是指什么。”
“杀人。我们在墨西哥杀人——基本相当于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警察被杀都没人管哦!”
对他这番开解,时郁枫显得很从容,“嗯。”
“还有,遇事听我的。你要承认我在这方面有经验。”
时郁枫出奇乖顺,“嗯。”
“还有,如果小英出事——”
“没有。”时郁枫转脸,灼灼地盯着邱十里嘴角飘的灰烟,“阿嫂,我没有做好这个准备,也不打算做。”
“好。”邱十里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耳麦让他戴上。这东西是单耳的,乍看就像个蓝牙耳机,实际上可以收发卫星信号,直接完成通讯。他给自己也戴上一个,“目前线路还连了大哥的,他随时可能在里面讲话,我们三个都能听见。”之后邱十里又给时郁枫演示了几种手枪军刀炸药的用法,尽管这些时湛阳早就教过他小弟无数遍,之后邱十里又半开玩笑地说,只要是时家人,可能早晚有这么一天,幸好未雨绸缪过。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几十个黑西装匆匆赶来,落地窗外的飞机也很快就位,登机的过程极度安静,只有一个领头的黑西装贴在邱十里身边耳语什么,整个登机过程花了不到五分钟。
刚一飞稳,邱十里就到二级舱位嘱咐手下去了,花了不少时间,回来的时候他想把毒枭老巢的详图给时郁枫讲解一下,却被眼前所见震了一惊——时郁枫过肩的银发没了,他最近许久没有染发,年轻人代谢又快,从发心开始早就红了一大圈,现在只留下红的那截,银的都剪掉了,整头红毛就像他十六岁开始染银发之前那么短。他还换上了一身便捷的T恤牛仔裤,都是黑的,配上一头有点毛躁的火红,清爽得让邱十里有点不习惯,那种狂野不羁的凌乱,就像什么刚从丛林里见到天光的小动物。
“自己弄的?手艺不错啊,靓仔。”他说。
时郁枫坐在沙发椅上不动弹,苦笑了一下,却听隔壁工作舱一阵响动,一个胖胖的白胡子乘务员从门口钻进来,没记错的话,他负责本机饮食,“我以前是理发师啦,”他比划着法语味儿很浓的英语,“刚才和时先生聊到,他说长发很碍事,会挡眼睛,我就帮他剪啦。”
“谢谢您了。”邱十里对他说起法语,“您休息吧。”
乘务员对上他的眼神,慌慌张张地钻回了工作舱。
“小枫,你还好吧。”邱十里坐到时郁枫身边。
时郁枫只是从他手里拿过平板,盯着地图,仔细看。
“你可能应该先休息休息。上午的比赛对你体能消耗很大。”
时郁枫重重地点头,但还是看着地图。
“……没事的。”邱十里感觉非常不妙,人在精神压力极大的情况下,总会做出些不寻常的举动,比如他自己就喜欢狂吃一种齁甜的日本鸡蛋布丁,一边吃一边看暴打狗熊的北欧动画片,比如时郁枫现在割断了三年来坚持的银发习惯。邱十里小心地看着神情诡异的红发男孩,那双绿眼底下藏的阴鸷和闪动,越发显得他像个空壳,“不用太担心,那边我有卧底,两个,都很能打的,虽然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见时郁枫没反应,邱十里又道,斩钉截铁的,“他们会和我们实时联系,传达情况,必要的时候,也会尽量保全小英,当然坚持不了太久——所有都需要等到我们在塔毛利帕斯落地再说。”
“谢谢,”时郁枫居然说了谢谢,他用平板挡住脸,整个人透着懊丧,“谢谢你,阿嫂。”
“没事,我只是比较担心,你还好吗。”
“不太好。”
“……你一个人待一会?”
时郁枫表示同意,正当邱十里准备去二级舱和手下们扯扯牛皮放松一下心情时,他的耳麦响了,时郁枫的也是,时湛阳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两人耳边。
“江口理纱子就在东京,”时湛阳还是那么悠闲自得,“我也上飞机了,今晚我就找她谈。”
“她没有一起去毒佬那里?”
“啊,ナナ,你要知道,毒佬对她来说只是一只会造毒的狗,只要喂饱他要求的条件就可以了,”时湛阳笑道,“江口小姐怎么会自己去他的狗窝冒险,不怕黑吃黑啊?当然,那边肯定还是会有很多她的人手咯,毒佬现在靠她狐假虎威嘛,谈好了也许可以和平解决。”
他所说的“谈”,本身就是荷枪实弹了,哪来的和平。邱十里显出落寞,转瞬即逝的,“我和小枫二十二点左右降落,比他们大概晚半小时,不和平也可以的。”
“嗯,那很好啊,你们效率不错。”时湛阳似乎没有和时郁枫说话的意思,或者他知道时郁枫现在并不会和他说什么。
邱十里深吸口气,道:“那,兄上,注意安全。江口理纱子是条狐狸,我没办法在您身边。”
时湛阳嗯嗯应着,邱十里甚至能想象出他笑眯眯的神情,哪怕他即将去到江口组的地盘,又哪怕,三年多之前他就是在江口组的地盘被家里老二陷害,前后夹击中弹受伤,失去了再次站起来的机会,他现在还是笑眯眯的。
时湛阳是个很会笑的人,也总是笑,尽管他经常说,笑是件费力气的事。
邱十里觉得自己也不能哭丧着脸。他给时郁枫详细介绍了降落后的实地情况,以及几个既定的营救方案,主体行动是进入老巢和两个卧底里应外合,到时候随机应变,卧底也会随时通报毒枭对霍英做了什么。目前的情况是,霍英昏倒不醒,那架包机上全是江口组的人,只是公事公办,还没有采取下一步动作,他们还有极大的机会追击。
但机会再大也改变不了一件事——这条长长的航程,就像条长长的引线,按兵不动,缓慢燃烧,尽头就是落地时的爆炸。
于是他们又不可避免地谈到霍英。
“当时我在P房看你最后两圈的成绩,小英说他出去抽一支烟,”邱十里垂着眼道,“就这么短短一小会,两分钟不到吧,我觉得不对,出去找他,正好看见他被蒙头弄进一辆大众,软绵绵的,好像已经被那群王八蛋麻醉了。后来我开了枪,也抢了一辆摩托车,没有追上,后来回去找到了你。是我的错,我太大意。”
时郁枫陌生地看着他,“P房其实是可以抽烟的。”
邱十里捂住眼,“你知道的,小英不喜欢违反规则,他调车的时候都躲在吸烟区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