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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不住(25)

作者:它似蜜 时间:2018-07-14 13:06 标签:甜宠 竞技 年下 冒险

  “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什么岁数,可能性很大的是,我已经死了,你来奔丧。你的哥哥姐姐也很有可能会对你说很多难听的话,爸爸已经管不住了,你就当他们犯浑说屁话吧,就像小时候那样。只希望你看到这封信能明白两件事,第一,对不起,第二,你不欠你妈,不欠我,更不欠这个家什么。
  “爸爸希望你有更广阔的宇宙,永远不顾一切坚持自己的追求,永远谦逊,永远有骨气,永远学不会屈服。赛车不是我以前骂你的那种‘公子哥喜欢的大玩具’,或者什么‘泡妞的破铜烂铁’。它是你的伙伴,是载你的船,和你较劲的都是疯狂不羁、充满梦想的人,你要比他们更强,就要更疯狂,更敢做梦,更能舍弃一切。关于这一点,你的理解一定比我深刻。
  “还有件事,刚才说到泡妞,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领个姑娘回家呢?说过很多回了,你虽然脸盲但别人不是脸盲,找个真心喜欢你的脸的就行,能忍受你的臭脾气更好。爸爸还是希望你多泡泡妞的,介绍对象也指不上了,但我相信我儿子的魅力,到现在那些老邻居看到你的照片和报道,都说你像梁朝伟,抢着给你介绍对象呢!
  “我知道,介绍没用,你只搭理真心喜欢的,别以为我没听说过你在学校对人多冷淡,借口自己是脸盲,没人喜欢,其实是谁都看不上吧!如果你这次铁树开花带了谁回家,记得带给我看看,如果我已经死了,你就跟那位一块,在这信纸上签个字画个押,烧给我看看,爸爸相信你的眼光,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你如果愿意把谁带回咱们这个小旮旯,那肯定是要和你一块终老的那位。
  “最后,都这个岁数了,不至于送丧还要哭鼻子吧!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你永远是爸爸妈妈最骄傲的老幺。”
  这就是最后了,时郁枫念完之后,头脑里东冲西撞,好像在想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做到了一个字也没读错,可此时也顾不上这个,他安静地看着霍英,握着他汗湿的手,而霍英一会儿磨牙,一会儿深呼吸,盯着床尾对面地上堆的那些陈旧的机械书籍,沉默了足有七八分钟,忽然笑了,嗬嗬地,他肩头颤抖,喉结滚动,眼尾优美地挑起来,细眯着,笑得似悲似喜。
  “这叫什么事儿啊,这老头是不是太缺德了,”他看向时郁枫,“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独自对抗全世界呢,简直酷毙了,哈,他横眉冷对的,突然搞得这么深情款款。”
  “人老的时候喜欢忏悔,”时郁枫看起来客观又冷静,他仔细地观察着霍英的眉眼,“我爸爸死之前也把我叫到床边,也讲了我妈妈的事,也道了很多歉,还要老时一辈子护着我,他当时也只有二十六岁,突然多了个儿子一样。”
  “那你觉得,你爸是真心的么?”霍英认真地问。
  “是。”时郁枫如实答,“他杀人都不会哭的,那天不停流泪,显得又慌又没办法。人都快死了,没有骗我的必要。”
  霍英拿过那沓信纸,指着一处鼓皱,有几个字也晕开了,“这也是眼泪吧,”他靠在时郁枫肩上,指尖戳在那小块不同的纸面上,轻轻地弹,突然贴近时郁枫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小时同学,你通过刚才的朗读,总结一下,我爸长篇大论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时郁枫想了想,老实回答:“错在他,不在你。”
  “错不在我……”
  “还有,你就是酷毙了,现在你也获得了家人的肯定。”
  霍英又笑了,柔软地,松散地,他垂着眼睫,突然又抬起来,“我看现在时辰挺好,你现在找得着笔吗?”
  时郁枫从固定放在行李箱里的那本《数独大全》上,取下夹着的蓝黑圆珠笔,两人弯腰趴在小床上,霍英先写,他后写,一上一下,他们的名字印在这脆弱的旧信纸上。
  写完之后,霍英盯着自己名字底下那三个字,发愁地感叹道,“字太丑了,你平时怎么给赛道外面那群小姑娘签名的?”
  时郁枫不服,“我从来不签名,烦死了。”虽然嘴硬,他还是在下面又添了一行英文名,这是他经常写的,倒是潇洒流畅。霍英点头表示满意,却又拽着时郁枫握笔的左手,严肃道,“从今天起我监督你练字!写成我这样就成。”
  “哈?”时郁枫知道他在憋笑,一时间又臊又气,压他躺回床上挠痒,那几块痒痒肉时郁枫可是了如指掌,霍英咯咯笑得都快演变成尖叫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练好了有奖,有奖励!”
  时郁枫毫不手软,还是挠着掐揉着,“什么奖励?”
  霍英红着脸,凑他耳边说了一句,这就轮到时郁枫脸红了,这奖励厉害得要命,可不只是让你睡一晚上那么简单,也不是穿性感内衣给你看那么恶俗,几乎是立刻,时郁枫下定了苦练博大精深书法的伟大决心。
  第二天,出了墓地已经是下午三点,霍英感到轻松。虽然他事先准备的丧服光荣阵亡,他不得不穿着某人尺码过大的衬衫西裤,但无论是自己那两个鼻青脸肿有苦难言的兄长,还是烧成灰的那沓画了押的信纸,都让他如释重负。不知是信的作用,还是自家那位的神奇,他和时郁枫并排对着墓碑鞠躬时,心里都坦然如明镜。
  拒绝了大姐回家吃饭的邀请,霍英领着时郁枫去了自己小时候的宝地——那座修好了也一直冷清的跨海大桥。
  他心知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站在上面,就像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身处故乡。
  “我在这路上开到过一百四,听着Ace Hood和迈克尔杰克逊。”他靠在人行道的围栏上,俯瞰夏暮雾气蒙蒙的海面,以及海湾渐渐灯火阑珊的城市,说起自己的中二历史。
  而正值中二期的时郁枫闻言居然跃跃欲试了,眼看他就要坐回车里,不把那破沃尔沃飙到一百五不罢休,霍英赶紧拽住,“限速八十,我可不想你蹲局子!”
  而时郁枫自从被嘲笑字丑之后就时不时露出不服的表情,霍英总是被他盯得有点发毛,正如此时,他觉得自己昨晚一时嘴快,今晚就会在床上被报复回来,他赶紧勾着时郁枫后颈,厚着脸皮亲他嘴唇,“好啦,老说我乖,你也乖一回呗?”
  时郁枫不满地吻回去,确切地说,是咬回去,他的尖牙还是那么气势汹汹,搂紧霍英腰身的手臂也照样熟练。这个乱糟糟爽歪歪的亲吻却没几秒就被打断了,这回响的居然是时郁枫的手机,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划开接听,蹙着眉一言不发地听。
  霍英就在一边欣赏夕阳下他的臭脸。
  对面显然是个爽快人,不到一分钟,时郁枫就放下了手机,“我落了两场分站赛,再下一场在十天后,”他侧目看着霍英,这眼神中竟多了点小心和谨慎,“邱十里问我要不要回去。”
  霍英倒是淡定,他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现在积分被第一名落下多少?”
  “三十四分。”
  “总决赛前还剩多少场?”
  “三场。”
  霍英眉头松了,眼尾飞扬地挑起来,“那还有戏啊,今年冲冲前三,当然得回去!”
  “我……”时郁枫欲言又止。他显然不是想说“三个月紧闭还没到”之类的屁话,他真正要说的不好开口。
  却也不要他开口,霍英看懂了,他豪气地揽住时郁枫的肩膀,脑袋挨着他的脑袋,和他一块看着太阳溶在海里,“我也回去一趟吧,我胡汉三——跟你一块。”


第21章 仲夏日之梦(1)
  2018赛季F1锦标赛的欧洲站,设置在阿塞拜疆首都的巴库赛道,5月25日是首练,正赛定在5月27,是个周末。
  凑巧的是,再过两天,就是霍英的二十八岁生日。
  这不是霍英自己说的,是时郁枫算出来的,网上有关霍英的信息只写了他出生在1990,而那封信上则提到,2014年农历5月初一是霍英的生日,换算过来就是阳历5月29。
  时郁枫并没有给人过生日的可靠经验。先前只有一次,邱十里硬拉着他给时湛阳过了个三十岁生日,那是他腿脚还利索的时候。就他们三个人,在加州某不知名森林,冬天打野猪用的小木屋里,邱十里让时郁枫打杂,用各种野鸟蘑菇做了一桌饭,专给寿星配酒。
  时湛阳当时很开心,本来说吃完就出去打野兔送给时郁枫喂他的小黑狗,结果几口下去他就面露菜色了,猛灌伏特加,还继续吃,眼看着半桌下去,他啪叽一下趴倒在桌上,吓得邱十里不到十五分钟就穿越森林,开车把他载到最近的小镇,人家社区医院还在关门过圣诞,邱十里直接闯进人家医生的宅院,就差用猎枪指着人家要他立刻上班了。
  最终结果,时湛阳食物中毒,但不算严重,主要是酒精让他晕,他又耐造,洗胃再睡一觉就精神了。邱十里则因为私闯民宅被医生起诉,好在情节较轻,情况紧急,他只被加州警方拘留了十天。
  时湛阳倒是淡然,也不请律师,也不保释他,更不回旧金山的本家工作,就每天探望,隔着栅栏和他聊天,“这边差佬好恐怖哦!”他肆无忌惮地说着中文,又亲昵地叫着邱十里的日文名字,满口低级垃圾话,“ナナ,你要习惯啦,跟我混早晚在里面安家,先给我暖暖被窝。”
  ナナ二字,传说是当年的孤儿院院长给邱十里起的,读作nana,有“七”的译项。于是时湛阳有时候叫邱十里奈奈,有时候又叫他小七,每当这种时候他都看起来混蛋极了。
  邱十里整整十天都被他逗得咬牙切齿,双目直瞪,满脸通红,临别时总是大叫:“还请兄上明天不要来了!”
  而冷眼目睹这一切的时郁枫得出结论:两个蛇精病,一个嘴欠,一个嘴硬。
  至于其他生日,比如时郁枫自己的,他一般会收到两份礼物,邱十里送红包,岁数乘上一万美金,时湛阳喜欢送军刀手枪之类的硬玩意,比如十八岁生日的P226,那是他家工厂给海豹突击队供的货。
  唯独有很早的一次,他俩一块送了只黑色宾沙犬,陪了时郁枫七年,被他训得很有人性。不过那只狗却在时郁枫十七岁时被家里一个内向沉闷的年轻女佣毒死,趁深夜剥皮剁碎了,和第二天给全家人煮饭要用的牛肉混在一起。
  她把腌肉的盆往冰箱里放的时候,被去厨房给大哥拿中药的邱十里逮个正着。时郁枫当时正在外地训练,时湛阳则暴怒,“现在毒狗明天就毒人,对不对?”他这样问。
  时家灯火通明,当夜女佣一命呜呼。
  第二天黎明,时郁枫闻讯赶回家,只拿到一把空了的牵引绳。
  “埋在家里的墓地了。”时湛阳转着轮椅,在晨光中,疲惫地去门口迎接目瞪口呆的他。
  这就是时郁枫关于生日和礼物的全部记忆。
  他心知没法跟那两位家长商量,他完全不想给霍英包红包抑或送什么奇葩手枪,可是行程匆忙,他要带着霍英先坐飞机去伊朗,再乘船过海去到阿塞拜疆,只剩不到一周,沿路也没空细选什么庄重的东西。于是,在船上他直接问出了口,“英哥!生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霍英当时正在二层的甲板上优哉游哉啜着橙汁,遥望已经若隐若现的海岸,而时郁枫则举着刚买好的冰激凌,站在一层问话。他用力扬着脸,黄片的圆形墨镜滑到前额上,跟个电影明星似的,问得又大声又心无杂念,引得不少游客往他俩这儿看。
  霍英差点一口橙汁喷出去,倒不是他不好意思,而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马上就二十八了,底下那小子还是十九,他比时郁枫只大八岁的日子,仅限于这人三月生日和自己五月生日之间那两个月,其余时候,年龄差都是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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