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余生有幸识故人(8)
“最好是这般。”卢璈却似是悲天悯人一般,背手一叹,道:“他少年成才,难免不够稳重。老夫出手略作教训,都是为了他日后前程,他若是明事理的人,还该谢过老夫才是。”
卢瑛看着卢璈那几根胡须摇来晃去,像是山羊胡子一样,颇有几分滑稽,实在说不出恭维的话,只能沉默以对了。
离了这小小的宅邸,卢瑛蹬车离开,正走在路上,就被赶到路边,让燕国公的车驾先行。刚看到前导的仪仗过去,然后就是朱轮华盖的公府车驾,卢瑛忽然打了个寒颤,顾不得淑女体面,就探头看了出去,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燕国公连跟车的随从都是骑马的,走得太快了。
她吸了口气,心里忍不住似是安慰,又似是祈求地想到,若不经劫难,杜衡那清高孤介的脾气是改不了的,这样子他也不可能搭上燕国公,这样说,我们还是帮他了。
等回到府中,杜衡却终于缓过来了,薛承业感觉他的掌心也暖和了许多,握得更紧些,问道:“仲平,你刚才是看到了什么?”
“一辆马车经过而已。”杜衡道,“实际上是我饿了。”
“哦。”薛承业听杜衡说得敷衍,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杜衡的脸颊,直把他揉得两颧微红,才肯放手,道,“休要瞒我了。”
杜衡定定地看着他,却说了句仿佛风牛马不相干的话,道:“若我和你说,我现在脱了这层皮,内里其实是恶鬼,你怕不怕?”
薛承业听到这个,一皱眉,却拉过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前,认真答道:“若你是恶鬼,就把我的心掏出来吧,你就该看到内里盛的都是你了。”
杜衡闻言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走,道:“我真的饿了。”
薛承业上前拉过他的手,问道:“想吃什么?”
杜衡停下来,打量了他周身一眼,道:“熊掌!”
薛承业闻言大笑,道:“若你不嫌酸,就现在我膀子上咬两口吧。”
“滚!”杜衡道,“我说真的。”
“好!”薛承业一边应着,一边直接把杜衡打横抱起,走过长廊,花厅,回到了温暖如春的正房暖阁内。
杜衡挣扎着,恨不得踹他两脚,但在空中不好用力,只得愤愤作罢,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一回,聊以解饥。
两人一道吃了饭,薛承业就抱着杜衡去午睡补眠了,今天要读贺表,还要应付皇帝老儿的垂问,忙得薛承业连站着打个盹儿的空都没有。而现在美人在怀,自然要卧美人膝上,好好歇息一番,反正也无人敢说燕国公昼寝不雅。
杜衡垂着头,看着在自己膝上已经睡熟了的薛承业,忍不住颤抖着手隔空去描着他的眉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与掩饰不住的哀伤。薛承业好像灵敏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不适地翻了翻身。杜衡立刻就收回了手,继续低头看书,看着字迹一点点地洇开了。
等到薛承业醒时,一抬头就看到杜衡脸上盖着本书遮光,自己也睡着了,不由暗笑,把书一拿走,就看到他脸上尚未干透的泪珠以及通红的眼角,这杜衡在做梦的时候哭过了?!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干了杜衡脸上的眼泪,幸而没有把人惊醒了,把人抱入怀中,感觉怀中人换了个姿势就继续睡过去了。
本该心满意足的薛承业此刻却心疼地无以复加,更想知道究竟杜衡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或者他在过去的一年内都遭遇了什么,究竟是什么让他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他想起了对杜衡的承诺,烦躁地捏了捏拳头,最多再等七天,七天之后我定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过年之后,事务越发繁忙,而皇帝老儿还特地邀了薛承业去骊山,杜衡无官无职,无法随驾,只能留在府中。薛承业很是郁闷地让人留意,等回来之后再问。
到了出发的时候,薛承业心疼地低头看了一下眼泛微红的杜衡,心里是止不住的后悔,因为要分别,所以他忍不住就要了杜衡太多次,而杜衡也热烈地回应自己,一个晚上抵死缠绵,颠鸾倒凤,实在是太过猛浪了些。
他轻轻把人放下了,就要出去更衣。但是,杜衡好像一直没有睡着过一样,一沾枕头,就醒过来了,侧身一手支着头,笑吟吟地看着薛承业,道:“我还没有看过你穿戎装的样子了。”
薛承业见此,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微红的脸颊,说道:“好,你等着。”
等到薛承业一身玄甲出来,杜衡一看到就忍不住抽了口冷气,身穿玄甲的薛承业肃杀庄严,不再是平日和他厮混的公候贵人,而是真正的沙场将军,仿佛是神庙中的金甲神人,又似是梦里面的天降神卫,庄重的,生疏的,不容拒绝的,令人颤抖畏服的。
薛承业迈开大步以来,将杜衡搂入怀中,从他的额头开始吻下去,杜衡也不舍地紧紧贴着冷硬的玄甲,仿佛能透过玄甲感受到薛承业的存在。戴着笨重手甲的手一直滑到了他的腰间,薛承业不舍地在上摩挲道:“等我回来,仲平,我就穿着玄甲来抱、你,好不好?”
杜衡的脸一下子就又红了,用脸颊蹭了蹭垂在薛承业搭在肩上的白色翎羽,应道:“好,我等你。”
等人走后,杜衡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想到早就经过多次计算谋划,有了种种后备的计划,抓紧了手中的被子,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起来了,换了身衣服,让人套了马车,就出门去了监察御史秦德胜的私宅,在送来国公府的礼物当中,秦德胜的礼物和他的八品官位一对比,难免就太丰厚了,丰厚得他一年的年俸只怕都不够。
杜衡好歹也是燕国公的座上宾,所以他的到来让秦德胜很是受宠若惊。作为一个在职官员,秦德胜竟不惜体面向白衣平民的杜衡行了一礼,口称大才。
温润一笑,杜衡亲手把秦德胜扶了起来,入到堂中坐下,说了两回闲话之后,杜衡就笑道:“我素爱丹青,听闻秦御史的一手花鸟画得最好,我有心向秦御史求一幅画,不知可否?”
秦德胜听到这个,喜上眉梢,摸着胡子,说道:“杜先生过誉了,不知道杜先生想要什么样的画?”
杜衡微微一笑,假装要去秦德胜倒茶,借着宽大袖子的掩盖,将一个叠成方胜状的字纸放在了秦德胜手上。
秦德胜一边喝茶,一边翻开了字纸一看,看到一半就抬头看着还在笑吟吟喝茶的杜衡,道:“杜先生,这画也太难画了。请恕在下……”
杜衡闻言,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听到推托,也不带一丝恼怒,只是说了句:“秦御史谨慎,我明白。但是危机二字颇有值得斟酌处,想要谋富贵,哪能不冒险。”
秦德胜冷冷一笑,道:“我却不知道这贵从何来?”
杜衡吹了吹热茶上的蒸汽,淡然道:“你看上面一条条,一桩桩,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以说抓实了,这些人想要脱身都难。”
“是呀,杜先生想要我得罪人吧。”
“秦御史,监察御史一职本来就是要得罪人的。”杜衡将温了的的茶水一饮而尽,说道,“既然都是得罪人,为何不得罪些翻不了身的?”
秦德胜听到这个,却是一愣,直直地看着杜衡,直到杯中茶蒸汽袅袅,模糊了他的面容,恍恍惚惚地想到这好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大蛇在自己跟前吐着信子,摇了摇头,赶紧醒过神来,心里斟酌着杜衡说的话,参了这些人,博一个清名,博一个上进的契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想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个模糊的笑,道:“燕国公知道杜先生来买画吗?”
杜衡摇了摇头,道:“国公爷没有这样的闲心,这次是我私自来求。但是,我若买了画,会和他一起看的。”
秦德胜发出了嘶的一声,惊得就要跪下来道:“拙劣之笔入不得国公爷的仙眼,若得先生美言,在下受宠若惊。”
杜衡微微一点头,道:“客气。”说罢,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鼓鼓胀胀的锦囊,放在桌上,飞快地往秦德胜那边一推。
秦德胜手快按住,手指灵活地一抽系带,颗颗圆润生光的珍珠就从中滚出,他抽了口气,抬头看向了杜衡,说道:“合浦珠?”
杜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明珠温润,正好润笔,御史觉得呢?”
秦德胜点了点头,用宽大的袖子盖住了在案上乱滚的珍珠,道:“先生好见地。”
杜衡笑得更深了些,道:“不敢当,说来天色将晚,我也要告辞了。”
秦德胜忙挽留道:“先生且在这用过饭罢。”
杜衡摇了摇头,道:“我要去大慈恩寺吃斋。”
秦德胜又赞了两句,也就顺势送杜衡出门了。
大慈恩寺内的松荫寂寂,一地银白,杜衡去添了香油钱,上了香,就在佛祖面前用起了素斋。吃完之后,他侧着头看向一脸慈悲的佛祖,想到自己刚做完的事,忍不住觉得有趣又讽刺,看向窗外天边的流云,想到不知道薛承业怎么样了。
而在骊山之上,刚安置下来,和相熟武将一道去泡汤的薛承业刚把衣服脱了,看着同伴们想笑又忍住的表情,就猜到了几分,昨晚欢爱造成的痕迹太多,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嘶的一下,暗道,仲平牙口真好。
其中一个人带着暧昧的笑意,问道:“薛公昨晚驯了匹很烈的小母马呀?”
薛承业笑了笑,不说话,若按他的脾气,他绝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让自己放在掌心里的爱人同样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与爱护,但考虑到杜衡未必愿意,他就只好笑而不语了。
吃完素斋之后,杜衡又等了半日,他想要等的人始终没有来,和主持告辞回府,明日复来。
就这样等了几日,他要等的人终于到了。他在僻静禅房里,刚放下碗,喝茶漱口的时候,就听到了衣裙簌簌之声,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门口。
杜衡点了点头,道:“瑛娘,进来坐吧。”语气温柔而甜腻,仿佛像蜜糖一样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卢瑛一进来,掀起了帷帽,露出俏丽如秋水芙蓉的脸,泪盈于睫,语调凄婉地说了句:“仲平,我要嫁人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第十五章
杜衡听到这句话,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好笑的笑话,嘴角礼貌地扯了扯,道:“很有趣,你可以继续说,不过你不想耽搁太久,最好我们就直接入正题好了。”一边说着,他自己就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卢瑛瑟缩了一下,随即就又挺直了背部,坐到杜衡前面,焦急而低声地说道:“仲平,仲平,你现在都已经是燕国公的座上宾,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你还抓着以前的事不放,有意思吗?”
听到座上宾这个词,杜衡想笑,但最后只是垂眸不语,藏在袖子中的双手握紧了拳头,摸到手指上的伤痕,他竟然起了个冲动,将已经结痂了长好的皮肉都撕下来,让她看一看,但他最后还是冷冷地说了句:“我要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卢瑛抬头看到杜衡冷凝的眼神,颤抖着声音,说道:“这还有必要吗?”
“有!”杜衡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是透过她美好的相貌看到了昔日的花柳繁华,然后就又看到了月落珠沉,自己被千夫所指的那一刻。他抽了抽气,压低了声音,唯恐自己忍不住暴躁地大喊起来,说道,“你不能连一个真相都不给我。”
卢瑛张了张嘴,却还是说不出口,只是紧紧地闭着嘴,双眼冒火地看着杜衡。
杜衡笑了,像是看到一只调皮的宠物那样,戏谑地笑了笑,道:“要不我帮你回忆一点?”
就像是从地狱吹来的一股阴风,杜衡压着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你是卢家家伎之女,你的母亲就在洛阳城郊的紫微观,是吗?”
卢瑛听到这个,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膝行到杜衡跟前,哭道:“仲平,仲平,我求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是日后,日后,我总会补偿你的,你想要什么?人,还是钱?”她一边说着,一边瑟缩着将袖中的所有金叶子都翻出来,放在了杜衡跟前。
杜衡扫了她一眼,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垃圾一样,冷冷地吐出一句“滚回去,想起来了就说罢。”
卢瑛被他阴冷的语调吓得抖了抖,竟不自觉地就顺着他的话说道:“我说,我说,求你放过我吧。”
“说。”杜衡感觉身上的力气都快要被抽干了,懒懒地答了句,然后就往后一靠,仿佛不甚在意地盯着卢瑛。
卢瑛闭了闭眼,然后就在杜衡的目光下,苦涩开言道:“当日你来洛阳,兄长就已经打算好了。”
“你还记得你在兄长书房里看到那个对联吧。那是兄长曾经琢磨多年的绝对,自以为无人对得出来……”
杜衡听到这里,皱了皱眉,想到那个挂在卢璈书房里的对联,本来以为是文字游戏,想不到竟是卢璈的得意之作,而自己少年轻狂,顺手就写了三个下联出来,再想不到祸由此来。他忍不住自嘲地笑出声来,问道:“瑛娘,当时在你们眼中,我是不是很傻?”
卢瑛被他这样温柔而诡异的语调吓得一抖,刚要否认,就听到杜衡自言自语道,“想必是蠢得每个人都想我去死一死,呵呵……”他说到最后,竟然就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到最后,他几乎要一口气提不起来,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地看着卢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继续!”
她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才控制住身体的颤抖,继续说道:“兄长那时候就已经起了心思,就请了你到洛阳来,啊,不,是骗,他是把你骗来的。”卢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给不在场的卢璈泼脏水,企图减少自己身上的罪责。
“骗么?”杜衡看着她,露出了甜蜜的笑意,仿佛热恋之时,道:“不应该是说你吗?瑛娘,你当日可曾对我有一丝情意?”
卢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我都是被迫的。”
“哦?”杜衡笑了,道:“从一个卑贱的家伎之女到卢家正宗娘子,就算是被迫也值了,是吗?我又算得了什么?!”
卢瑛听到这里,心中忽然生出了无限委屈,倔强地昂起头,两眼通红地质问杜衡,道:“若当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还会娶我吗?!不会,你不会的。所以我为自己打算,有什么错?!”说到最后,她也自觉感动,竟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你只是想求个幸福美满,自然没错;你兄长求的是扬名立万,也没错。”杜衡语气平淡,仿佛不带一丝戾气地说道,只是说到最后,他才问道,“那我错了吗?!”
是我错了吗?!杜衡每每都在想这个问题,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会想,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为什么我爱的人要这样对我?我是作了什么孽才要得到这样的报应!
现在他终于说出来了,一直压在心底的委屈和不甘,仿佛也要汹涌而出,化为血泪,但他只是抬起了头,竭力将眼泪憋回去,在这里哭也没用,若是薛承业在就好了。一想到薛承业,杜衡只觉心里一慌,就觉得好像被口水呛住了一般连连咳嗽,等稍稍平复过来,往后一躺半合着眼,一挥手示意卢瑛继续说。
卢瑛看了看杜衡因为咳嗽而有些发青的脸色,不由得有些窃喜地想到,看来杜衡的身体很差,那他是要死了吗?若他死了,那我也解脱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暗暗下定了决心,说道:“你当时确实是太傻了些,什么都不懂就来了洛阳,还住到了兄长家里。兄长有好几次就险些按捺不住,半夜就摸上门了结了你。”
杜衡回忆了一下,他记得还是主人待客亲切的情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让她继续说。
卢瑛看着他衰弱的样子,心中平添了几分喜悦,说出的话却更多了几分恶意和嘲讽,说道:“然后你就见到我了,我很好看吧,让你喜欢我很容易的。我也是读书识字的人,比她们要好多了。”只是出身不好,她们是名正言顺的卢家女儿,而我只是一个家伎的女儿。
若不是卢瑛和老爷子长得相貌十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卢家的种,想必也早就被拉去待客了,再不成就是被提脚卖掉。而她虽然没有被卖,在卢家也是主不主,仆不仆。所以,她做梦都想成为真正的卢家女。面对卢璈提出来的交易,她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要骗的人是谁,那人会有什么后果,卢瑛根本不关心。
她继续说道:“我只是不小心在你经过的道路上,不小心掉下了几首自己写的诗,连我的人都没有见过了,你就去找兄长求亲。呵呵,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杜衡,看到他躺在对面,几乎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一样,就试探着停了下来,然后又听到一声凌厉的呵斥,“继续说!”
卢瑛听到那嘶哑的声音,抽了抽气,继续说道:“然后兄长就准你来见我了,或者说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我终于可以出入你的书房。”
杜衡听到这个,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控制不住,就翻身干呕起来,仿佛要将肺腑都呕出来一样。
卢瑛看到这一幕,眼中露出了嗜血的疯狂,走近了,在他面前,迅速地说道:“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了你的诗集搁在桌上,大多是不曾见过世人的。我偷偷地把它背熟了,然后回去写下来,”她说到最后,故意吊起了嗓子一般,像是鬼哭一样,说道,“我哥是如获至宝,立刻就拿去刊印了。紧接着,他就向家中世交的洛阳留守借了桃李园来设宴,设的自然是赏春之宴。”
杜衡抬起头看着她,看着她残酷地揭开丑陋的真相,听到这里,他勉强吸了口气,说道:“我那诗集里面确实有很多赏春诗。”
“对。”卢瑛看着他苍白如鬼的脸色,也心生不忍,瑟缩了一下就又硬下心肠,说道:“在设宴之前,我哥把刊印好的诗集送给了与会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