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红楼]带领名著人物为人民服务(176)
这回他可不敢说不吃,更不敢露出半点嫌弃之色。
因为他也不知道,下一顿饭要着落在哪里。
吃完窝头之后,残阳的余晖已经彻底落入了地平线。
就在朱奎以为他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小厮手里的鞭子再次落了下来。
“去,给大人和官人刷马桶!”
天呐,给人做妾,竟然这般艰难吗?
不曾亲身经历的时候,朱奎总觉得,家里的婢女若能给他做了屋里人,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如今他只觉得,四面八方都在朝他发出无情的嘲讽。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为了不再挨打,他急忙起身,却在起到一半就晕倒在地。
等他再次迷迷糊糊有了意识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睁眼。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只要他是清醒的,就逃不了无休无止的折磨。
也正是因为这点心眼,让他再一次见识到了后宅的险恶。
如今他躺的地方依旧是柴房,有两个小厮正坐在门口嗑瓜子。
其中一个问道:“哥哥,里面那位,真的有了吗?”
有了?什么有了?
朱奎不明所以。
“那是自然。”另一个冷笑一声,“大夫已经诊治过了,他肚里那块肉,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回,朱奎明白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觉得荒谬的同时,竟也生出了几分慈父情怀。
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样一个阴阳颠倒的世界里。
倘若日后都回不去了,或许肚子里这个孩子,将是他日后唯一的慰藉。
这个孩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想来,那所谓的妻主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多少也会拂照自己一二吧?
毕竟,这也是她的孩子。
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外的小厮“呸”了一声,十分不屑地说:“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给咱们大人生孩子?”
另一个小厮有些畏惧,“哥哥,这毕竟是大人的骨肉,大人哪能真的不管不问?”
“你懂什么?官人尚未生下嫡女,哪容这些姬妾乱了尊卑?”
那小厮似乎是左右看了看,忽然压低了声音说:“我实话告诉你,这事大人已经知道了,也默许由官人随意处置。”
听闻此言,朱奎只觉得天旋地转。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就在这时,他不期然地想到,就在他十六岁那年,书房里伺候的一个婢女有了身孕。
被母亲发现之后,母亲立刻派人把那婢女带走了。
当时他苦苦哀求母亲,看在孩子的份上,饶那婢女一命。
母亲只问了他一句话,“你的前程重要,还是拿勾引你的狐媚子重要?”
就这一句话,朱奎就沉默了。
他默许了母亲将那婢女处置掉,包括婢女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只是那个时候,他以为母亲只是灌了堕胎药,将那婢女给发卖了。
如今他却意识到,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因为,那个小厮又说话了。
“洗衣裳都用凉水,刷马桶也是一样。官人的意思是,就让他没日没夜地干活。
若他真有几分骨气,就自己投井,或者是一根绳子吊死。
若他没脸没皮,连这脏臭的活都干得下去,长久下来,肚子那块儿肉也保不住!”
曾经被他沾染的那些女子,又有多少是被逼着自尽的呢?
这一刻,朱奎突然痛哭流涕。
曾经的他,是多么的狂妄无知,又多么的自以为是呀。
上天把他送到这个阴阳颠倒的世界来,难道不是为了他惩罚他吗?
在悲痛和后悔中,他解下自己的腰带,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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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兄,朱兄,醒醒,醒醒。”
朱奎是被人推醒的。
他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老和尚讲经的披香殿里。
而把他推醒的那个,正是同乡孟龙潭。
他猛然翻身而起,四下一看,披香殿里的香客们早就走了,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就只剩下端坐莲台的老和尚。
“孟兄,江公子和江娘子呢?”
孟龙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朱兄,你莫不是还没从迷障里醒来?哪有什么江公子和江娘子?”
说完,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就冲大师行礼,“无相大师,劳烦您再给看看,朱兄的魂魄,真的全都回来了吗?”
无相大师微微一笑,道:“假做真实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孟施主又怎知没有江公子?朱施主又怎知江公子真的来了这山门?”
孟龙潭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了笑意,“多谢大师指点。”
眼见天色已晚,孟龙潭就拉着尚未回神的朱奎下山去了。
“孟兄,上山之时,真的只有你我二人结伴吗?”
“那还有假?”孟龙潭道,“往日里,朱兄最不喜欢这些山野孤寺,今日也不知道是为何,非要与我同游。”
“那江公子……”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孟龙潭道:“江公子家中还有要事,看完榜之后,便带着家丁回去了。”
“江公子真的没有和我们一起上山?”朱奎觉得难以置信。
他们明明是四人一起上山的,为何孟兄却说只有他们两个?
也是孟龙潭好性,被他三番五次的质疑,也没有动怒,而是认真地解释道:“真的没有。今日结伴上山的,只有你我二人。”
接下来,朱奎就没有再说话了,一路上都神思不属。
等回了江宁城之后,孟龙潭要他赶紧收拾东西,好明日一早结伴归乡。
朱奎胡乱应了两声,但第二天孟龙潭要启程的时候,他却说自己还有事,暂时不走了。
“朱兄,你真的决定了?”
“孟兄请放心去吧,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能把自己给弄丢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孟龙潭就是觉得有点放心不下。
这倒不是说他和朱奎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只是如今的朱奎,跟他们来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那种大彻大悟之后的超脱感,简直比潭拓寺里的无相大师还无相大师。
“要不然,我还是多等几天,和朱兄一块回去吧。”
两人到底是一起出来考试的,孟龙潭觉得,他还是该有些责任的。
“真的不必了。”朱奎笑道,“你回去之后,把家书带给我娘就可以了。
等我把自己的私事解决了,自己就会回去的。”
眼见怎么都劝不住,孟龙潭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朱兄多多保重。”
孟龙潭不知道,送走了他之后,朱奎二上谭拓寺,单独向无相大师请教了许久。
然后,他也不知道悟出了什么,在大雄宝殿前连跪七日,恳求谭拓寺唯一的比丘僧无相大师为他剃度。
如此诚心正义,很难让人不动容。
等他再从潭头寺里出来时,已经是个光头的沙弥了。
随后,他便弃了行李功名,徒步数百里,走回了自己家。
他母亲见到他时,简直不敢相信,抱着他一边哭一边骂,说他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自己多年的教导。
但朱奎却很平静。
他平静地合十诵了一声佛号,诚恳地说:“往日女施主为了小僧,造下无边杀业。
此事因小僧而起,自该有小僧佛前忏悔,苦行赎罪。”
朱母难以置信,“奎儿,你在说什么?你已经考中举人,马上就要是进士了。
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抛家舍业,去做和尚?你对得起我吗?”
“阿弥陀佛——贫道戒空。”戒空对朱母道,“女施主平生杀人几许,后半生若吃斋念佛,积德行善,佛祖自然会赐施主一个宁静。
只不过,女施主今生老而无依,孤独终老,却已是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