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棺材铺(10)
她别过眼,恨恨的看向另一个方向,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愤恨里。
“无论什么理由,你也不能私自拿走别人的生命!”谢眠低低出了口气,喃喃的看着地板开口:“杀人就是杀人,不管你的借口是什么,一个人来到人世,作为他本人就只能活一次,死了就永远的消失了,永远不可能重新来过。”
她那些愤懑不甘几乎突破她纤弱的身子爆出来,谢眠这句低低的话却好像是突然戳穿了她脆弱的伪装,轻而易举的将她的灵魂拎出来,摊开在阳光下。
“你的寿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去地府吧。”范岚走上前,从袖子里伸出手虚虚的搭在了她的发顶,眼底流露出一抹几不可查的怜悯,紧接着便从她的头顶拎出了一小簇火苗似的光。
谢眠和范岚走出去,虽然是下午了,可太阳依旧灼热,一股闷热的风裹着阳光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身后。
因为一条人命,蝴蝶效应一般又搭上了那么多人,是非对错谁也无法说清,陆婷雨可怜吗,可怜的,包浩文该死吗,也许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烂好人。”谢眠突然开口。
范岚脚步一顿。
“我只是觉得,人的生命很可贵。”
谢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喃喃的说:“这样自以为公正的杀戮,并没有让他们认识到罪恶,又有什么意义呢。”
范岚沉默了下,过了会才转过头来,歪头轻笑了声:“不会啊。”
“嗯?”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的理由,没有人可以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阎王、鬼王都不可以,何况凡人。”范岚抬眼,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天又垂下眼睛看着谢眠,轻道:“倒行逆施,自尝恶果。”
“何况……”
“嗯?”
“我们小阎王,是很好的人呢。”范岚回过头来,轻轻的笑了一下,身后是十丈夕阳柔软灿烂,他的表情看不大真切,但有风扯起他的一束头发和衣角。
谢眠脸一热,不由自主的轻咳了一声:“没、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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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鬼门大开之前。
白七站在柜台后细致的一点点盘算上半年的案子,闻着一股几乎腻死人的甜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时候走。”
范岚倒糖的手没停,头也不抬的说:“去哪里。”
白七深吸一口气:“肖山早上从信箱里取了一个案子出来,山江市那边解决不了转到我们这边来的,明秋回地府见八爷,肖山去天界拿卷宗了,就剩你跟牧夭,你不去难道让她带谢眠去?”
范岚倒完糖,朝一侧勾勾手指,白七拿过搪瓷白勺往他杯子里一扔,压着脾气:“你能不能好好干活,八爷那边……”
“小七。”
“干什么?”
范岚举起两只装满奶茶的杯子,递给了他一个,认真的建议:“我们比赛,谁能在三秒之内喝完就不用去。”
☆、小狐仙(一)
七月中旬,各大高校都相继放了暑假。
南城大学晚一些,不过也没几天了,谢眠站在寝室里看着忙来忙去收拾东西的赵斌,不由得惆怅了。
他也想回家。
可他没家了。
“谢眠,你暑假去哪儿啊?”
赵彬这段时间的世界观被颠覆了个彻底,坚定的唯物主义早已碎成了豆腐渣,对于谢眠家里的事也多多少少了解几分。
“要不然你去我家吧,反正我爸妈也拿你当亲儿子似的,肯定欢迎。”
谢眠想了想,往窗外看了一眼,又被古槐上趴着的一只小鬼惊的缩回了眼,喘了口气道:“我留在棺材铺,查查爸妈失踪的事情。”
“他们那些人可不可靠啊,万一要是想骗你什么……”
谢眠笑着打断了他:“我能有什么给他们骗的,难不成我还能影响三界和平不成,就算是给三界当炮灰我也不够格啊,别吃着凡人的饭,担着神仙的心。再说真要是哪天我需要给三界献身了,你就给我立个三界英雄纪念碑,万一成个景点儿了,你就在门口收门票,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赵彬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他又说不出,总觉得不安。
谢眠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笑了声:“没事,我先去一趟棺材铺。”
“那……那你多注意点他们。”
“嗯。”
不用赵彬说,这段时间他确实是仔细的注意过每个人了。
这个棺材铺,不算上他这个废柴闲职挂名老板之外,其实一共有六个人。
白七,地府和天界来的人都礼貌的称他一声七爷,每天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按照自己那个乌木珠算盘拨出来的东西执行,一个诡异的强迫症患者。
肖山,一只不知道成年了多久的傻白甜山魈。
牧夭,没事就把自己脑袋摘下来晾气儿的女鬼。
鬼魂见了退避三舍的尸王明秋,一个嗜甜如命的范岚,还剩一个刚从地府调上来的余晚照。
虽然人少,但是也算得上是高手如林了,棺材铺由于是地府直属的机构,比凡间那些什么天师什么道士本事不知道高了多少去。
何况他们也具有拘送斩杀恶鬼的权限,但有一点却比不上他们。
没有自主接单权。
他最近也算是熟悉了棺材铺的运作,平常白七就站在柜台后,有客人来就招呼一声。
不过一年也来不了几位客人,多半是在那儿做八爷的迷弟,看他守着无字鬼书的样子,活像一个等着爱豆降临粉丝群的小粉丝。
谢眠深吸一口气推开铺子门。
“早呀,小阎王。”
范岚百无聊赖的靠在柜台前,看着两杯满满当当的奶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他来立刻眯眼笑了下。
“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谢眠有点意外,他从来没在这里见到过范岚。
每次来都说他在七楼睡觉。
“咱们也该走了。”
“去哪儿?”
“出任务。”范岚站起身,看都看看那两杯发腻的奶茶一眼,伸了个懒腰道:“这次的任务做得好,也许你能见到八爷。”
“真的!”
范岚略一蹙眉,很快又恢复了笑意,两只手叉在腰上,前后左右拧了拧,忽然靠近他:“不要眨眼哦。”
“嗯?”谢眠条件反射的一眨眼,几乎只是半秒钟的时间,就见他从黑色绣金线的长衫变成了个白衬衫黑长裤。
这种造型最显腰身,平常的交领层层叠叠的遮了个严实,这回反倒是留了两个扣子没系,露出一小段颈部和半遮半掩的锁骨。脱离了长衫遮盖的腰也显了出来。
谢眠总觉得那腰又细又软似的,衬得长腿笔直,没来由的有点心悸,忍不住咳了声别过了眼轻轻眨了下。
范岚欺近:“小阎王,你怎么脸红了?”
“没、没事。”谢眠向后退了一步,欲盖弥彰的咳了两声:“最近有点感冒。”
“哦,让牧夭给你看看。”
谢眠想起牧夭,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不不用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谢眠视线忍不住往旁边歪,希望他能赶快站直了饶过自己,他腰好,可他不行啊,抵着柜台好痛。
范岚唔了声,站直身子,起身时带起一点风。
他常吃糖,可身上却没有那种甜腻的味道,反而是有种带着冷意的清香,和普通的那些烟熏火燎的香气不同,仿佛是从极深的地方带来的,毫无杂质的香。
“走吧。”
“好、好的。”谢眠松了口气,慢慢抚平了剧烈跳动的心跳,才跟上他的脚步。
这次的案子比较麻烦,棘手倒是没有多棘手,只是因为牵扯众多,事主足足有十几位且毫无关联,甚至各自之间不认识的、不熟的大有人在。
几家分别都找了天师、道士,棺材铺并不是自己接到的案子,而是那边有一个解决不了的,转到这边来,请他们作为协助过去的。
不同于赵闵琪那次,他们直接绕过凡人,抓了鬼送回地府就算是了事,这次不能轻易动手。
至于原因,八爷只说牵涉过广,一定要谨慎处理,让他们跟在天师和道长后头打打酱油就行了,别真出手坏了事。
谢眠怎么都觉得这个案子之所以让范岚来做,估计就是看上了他这个催三声动一下的脾气,真要给明秋,指不定落地就给砍了。
“嗯?”他正想案情,结果脚腕一痒。
“怎么了?”范岚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只见他一弯腰从桌子底下捞出一只火红的小狐狸,缩成个只有巴掌大小,正瑟瑟发抖的看他。
QAQ。
“你怎么来的。”谢眠看着绛朱还有点心有余悸,这么大一点,一不注意就一脚踩扁了吧。
白养这么大。
绛朱见范岚脸色还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藏在你的背包里。”说着看了下他放在膝上的无字鬼书,有点惧怕的往后退了退:“这个案子是狐仙作祟吗?”
“嗯。”谢眠把无字鬼书塞进口袋。
山江市靠近山林,早年有个富豪曾请狐仙镇宅,供养它为自己创造利益,后来果然发了大财。
不过有一天连带着房子,那家人和狐仙都一同销声匿迹了。
后来,在其他地方竟然开始出现幻象,譬如正在播放的电视上突然出现狐狸脸,家里的墙砖突然变成狐狸图案,商场里的衣帽被扔得到处都是,儿童玩具区平白多出许多弄乱的玩具……
谢眠说完,伸手推了推旁边的范岚:“这种精怪的事也归棺材铺管吗?”
“原本不该……”范岚睁开眼睛,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冷意:“这个案子不过只是个开头罢了,人长大了,自然就会想要许多东西了。”
车内的温度仿佛陡然下降了好几度,谢眠一时没听懂,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那,会很难解决吗?”
范岚回过头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如果是小阎王的话,一定很容易就会解决。”
“……你是开玩笑的吧。”
“修炼的话,多靠日月精华,就算吃了其他动物也无妨,一旦吸食人类精血就是堕入妖道,永远不得飞升,死后也不能进入轮回,一般真正想修行的精怪不会这么做。”
谢眠想了想,又问:“那他自毁修行,是复仇还是单纯的想害人。”
范岚不答反问:“你看呢。”
“几个案子报上来的案情不尽相同,商业大厦里报上来的只说弄乱了东西,看的出玩性很大,并无害人之心。墙壁上、电视上出现的狐狸脸,多半是捉弄,也没伤害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