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异闻录(66)
顾异终于明白她刚进门那纠结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发言,可真是太惊世骇俗了!
这要是真的,甭说清闲日子到头了,要是不能及时解决了,估摸着就得在办公室过元旦了,更何况如果真的确有其事,死了很多个都没人发现,那是多么大的失职,不知道检查要写多少篇儿才能了事。
顾异心里惊涛骇浪,不知道是为死了人愁的,还是为了写检讨愁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很快又收了回去,一副的公关式微笑,听来人继续往后讲。
来人名叫常山,年龄他倒是没怎么猜错,今年五十六了,在锦绣小区居委会帮忙,属于“热心市民常先生”那种类型,顾异上下一打量,这人言谈举止穿着打扮连着精神状态,都跟在军营里练过似的,透着一股子硬朗劲儿。
怎么看也是个头脑清醒,至少十分正常的中年人。
顾异问他:“大哥,您是怎么知道有人死了的?能跟我们详细讲讲吗?”
常山平时他的眼神儿忽的闪了闪:“因为我看到了。”
顾异:“看到了?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算是怎么回事儿?是看到行凶现场了,还是看到凶手了,还是看到尸体了,顾异心里腹诽这人,怎么报案还跟讲故事似的,得先下个钩子再往后说。
常山答他:“我看到了尸体。”
“尸体?在什么地方?你认识死者吗?”
常山摇摇头:“不认识,因为到处都是。”
顾异放下笔,跟常山微笑。
半个小时之后,顾异终于把常山送走了。
郭毓秀终于把脑袋从办公桌上拔了出来,长吁一口气:“可算是走了。看着挺精神,怎么脑袋不太正常……”
这半小时里,常山把“好多人死了”“我不认识死者”“我看到了”“到处都是尸体”“海晏有个杀人狂”这几句话来回说了无数遍,车轱辘似的在众人的脑袋里滚了又滚,让人备受折磨。
顾异挥挥手,带着股子虚脱劲儿,灌了一大口已经凉掉的开水。
毕竟干了这么多年刑侦,也都是基层上来的,脑袋不太正常的见的还少吗,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常山这个报案没目标没线索甚至连门儿都摸不着,仿佛是天马行空讲了个恐怖故事,就算是要查,也没有着手点,更何况他们也不是瞎的,这“到处都是”的尸体,他们谁也没见着呢。
顾异没继续琢磨这事儿,甚至还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跟何易晞讲了一遍,何易晞仍旧在折他的小鸟,没得到什么消息,只能静静等待,他听着笑了笑还问了一句:“平时这种人多吗?”
顾异还没来得及答话,瞧见何易晞手机亮了,他拿起来瞧瞧倏忽皱起了眉,顾异忙问:“怎么了?”
何易晞摸摸下巴:“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个招魂的单子。”
顾异对着手机看了一眼:“哟,还挺远,明儿我送你。”
何易晞当然也不跟顾异客气,笑着点点头,只等第二天顾异带着他刚出了小区开上马路,忽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儿,险些和身后的电瓶车蹭上。
电瓶车的中年妇女扭头啐他一口,顾异却没工夫跟人家道歉,嘴里只喊了一声儿:“我操!”
脸色瞬间白的跟墙皮似的,还不住的挪眼睛,何易晞瞧见他这模样儿奇怪:“怎么了?”
顾异不太确定的抬起手来问:“大仙儿,就前面路口,那红绿灯,你瞧见了吗?”
何易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点点头:“看见了。”
“除了红绿灯呢?”
何易晞皱皱眉:“没有了,你看到什么了?”
顾异的胳膊落下来猛砸在方向盘上,一声尖锐的鸣笛:“操,我看见那上面挂着俩死人!”
第75章 74
何易晞最终是坐着地铁走的。
休了五天假的顾支队长再一次休假了,他不得不休假。
何易晞盯着他进了门,还叮嘱他别乱跑,在家里等自己回来。顾异点点头,觉得头痛欲裂,抚了抚额头仰在了沙发上。
顾异好歹是忍住了手抖过了第一个红绿灯,但还没开出去几百米,他再次踩了刹车,熄了火,他的两边儿太阳穴猛烈的跳动起来,牵动着不知脑袋里的哪根神经,他指了指马路的中央,而后揉了揉脑袋:“那块儿躺着一个。”
本只有隐隐的痛感如今被人叫醒了一样,大肆在顾异的脑袋里蹦起了迪,简直要把他震塌了。
他这模样儿实在是没办法再开车,只得慢慢的往回走,走了没多远,他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是个近视眼,就在路一侧的商铺门口,仿佛稻草人似的,也杵着个尸体。
他现在大约是明白那叫常山的人所谓“到处都是”是什么意思了。
顾异掏出手机来给郭毓秀打了个电话,郭毓秀的惊呼从手机里传出来:“顾队,你怎么这点儿还没来呢,不怕钟局雷霆震怒了?”
顾异被郭毓秀吵得头更疼了,轻声说:“你翻翻昨天来报案的那常山,他电话住址,全部发给我。”
郭毓秀更惊了:“怎么了?顾队你查到什么了?”
顾异实在无法是头痛的无以复加,竟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一句:“你不要吵了……”
郭毓秀一听这动静儿,这都快病入膏肓了,只好老老实实的闭嘴遵照顾异的指示做。
何易晞虽然担心顾异,但单子接了,活儿总归是要干的,这会儿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往城郊去的地铁冷清很多,何易晞好歹是有个座位坐,他对面坐着个年轻男人,穿着件深灰色的大衣带着个黑框眼镜,瞧着挺斯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早上的坐在地铁上,居然睡了过去,怀里的包晃晃悠悠地就要往地上落。
旁边的大妈拎着个布兜瞧了他一眼,脸面上不怎么好看,但还是好心的帮他拉了一把包,还推了推他:“哎小伙子,你东西要掉了。”
年轻男人的脑袋仍垂着,呼吸均匀,醒都未醒,也没有什么反应,睡的雷打不动。
大妈咂咂嘴摇头:“哟,这得是多少天没睡了啊,困成这样儿,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刚被大妈捡起来的包又开始晃晃悠悠的往下坠,大妈只得又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这回声音更大了,几乎整个车厢都听得清楚:“小伙子醒醒!到站了!”
回馈大妈热心肠的仍旧是没有反应的安静,大妈终于觉得不太对劲儿起来,摇晃小伙一把:“怎么回事儿啊这孩子,别是犯什么病了吧。”
说完她立刻站起身来往边儿上退了几步,周围的眼光瞬间都聚焦了过来,何易晞眼望着脸前事情的发生,眉头皱了皱,也站了起来,正欲往小伙儿的跟前走,那小伙儿却脑袋蓦的往下一坠,很快又扬了起来,双眼瞬间张开,还带着点儿惊醒时的迷茫把大妈看了一阵,扶了扶眼镜,又搂了搂包。
何易晞止住了动作,静静地坐了回去,看见那小伙儿瞧瞧路线图,惊呼一声儿急急往车门边走去了。
似乎一切正常,只是一个睡过站的普通市民。
但何易晞心里惴惴,不晓得是挂念顾异,还是别的什么。
而后他很快到了站。
客户姓羊,挺少见的一姓,就住在地铁站附近的小区里,此刻正杵在小区门口东张西望大概是在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瞧见他走近了就十分笃定的冲他喊:“大师!何大师!”
保安应声从小房间里伸出个脑袋里看热闹。
羊大姐也不在乎保安怪异的视线,着急忙慌地就把何易晞往家里带,一脸的心急如焚:“大师,你快瞧瞧我家孩子,两天没醒了,再这样儿下去,她可就得出事儿了。”
找到何易晞的是羊大姐,出事儿的倒是她女儿,两天前的晚上正常上床睡觉,怎知道两眼一闭,就睡到了今天早上,怎么叫也叫不醒,送到医院去怎么也查不出来什么毛病,隔壁床的老太太瞧了瞧,小声儿跟她说她女儿这是魂丢了,叫她赶紧找个大师来招魂,要是晚了,可就跑远了!
吓得羊大姐赶紧联系上了何易晞。
丢了魂魄这种事儿,其实是极为常见的,但绝大多数的魂魄也只是在身子周围活动,不可能走的太远,什么一宿走出去十万八千里,那是孙悟空。
何易晞只需要让淘皮捣蛋离身出走半米的魂魄自个儿回到身子里,就算是招魂完成了,只是他见到羊大姐的女儿时,眉头皱了皱。
她女儿的魂魄不在周围,甚至都不在这附近。
除非羊大姐的女儿天赋异能,魂魄自个儿跑出去逛街了,否则就是被人抓走了魂魄,要是魂魄跑的远了点儿,还容易找回,要是被人抓走了,可就难办了,何易晞咬破指尖,按在小女孩儿眉心一瞬,想瞧瞧她身体里还有没有残存的记忆,才刚碰到女孩儿,猛地一阵巨大的惊慌失措感扑面而来,何易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抽手,但眼前的迷蒙很快散开,他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座教室,手中还握着支笔,正在写着什么,何易晞低头看了一眼,上书三个大字儿,估计是顾异经常会写的东西:检讨书。
再往下看,竟然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遍我错了,他翻了几页,在检讨书的最后终于从“我错了”变成了“对不起”。
何易晞写完之后,搁了笔,又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出了教室,这教学楼挺大,就是此刻没人,安静又压抑,十分的可怕,他缓缓地往楼上爬,眼瞧着到了天台,他却没有停下来步子,仍旧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天台边儿,甚至还往下看了一眼,他的半个脚掌已经凌空在外,但他终于发觉了不对劲儿,这双脚穿着一双棕色的小皮鞋,那不是他的脚。
何易晞瞬间明白过来,忙大喊了一声“别跳”,可显然没什么用,下一秒钟他已经脑袋冲着地面摔了下去,他猛然抽回了手,眼前的幻象骤然散开了。
仍旧还在羊大姐的家里。
羊大姐瞧见何易晞脸色煞白,表情不怎么美妙,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忙问:“大师,怎么样了?”
何易晞内心纠结了一瞬,最后还是选择不告诉羊大姐真相:“您女儿不是丢了魂,我建议还是送到医院继续观察吧。”
羊大姐一脸的失望,苦哈哈的送走了何易晞。
往市中心走的地铁上明显人多了起来,何易晞没找到座儿,只得站着琢磨羊大姐那睡不醒的女儿。
他先前在羊大姐家看到的幻景,那里面的人并不是他自己,而是羊大姐的女儿,那处也不是常世,按照女孩儿睡不醒的状态,何易晞推测那里大约是梦境里,目前只有一件可以确定的事儿——
就是羊大姐的女儿确实不是丢了魂魄,而是魂魄死在了梦里。
这个女孩儿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他实在不忍把这种话说给羊大姐听。
但这种魂魄死于睡梦之中从而不再醒来的例子少之又少,毕竟常人要是在睡梦中梦见自己跳楼这种事儿多半是惊醒,要么是仍具有自我的意识,而羊大姐女儿的这种情况,是彻彻底底的陷入无边黑暗之中,更不会记得有什么自我。
何易晞神思至此,又挂念起顾异来,电话响了好几声儿顾异才接起来,气息有些虚地“喂”了一声,何易晞立刻听出点儿不对劲来,顾异那边的背景音嘈杂,显然不是在家里。
一声模糊的报站声响起来,顾异竟然是在坐公交。
何易晞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紧,忙问他:“顾异你去哪儿了,我不是让你别出门吗?”
顾异声音仍是虚浮:“昨天那大叔才报了案今天满大街都是尸体,这事儿实在是太蹊跷了,我想找那报案人再了解了解情况,不会有事儿的,你不用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