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异闻录(42)
顾异原地立正,一脸难以置信的纠结,五官直往脸中心挤:“大仙儿,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张寡妇放的不是羊吗?”
何易晞不置可否,却突然谈论起这个地方来了:“世间缝隙无数,其间景色各不相同,归根结底是因为某个人而起的,说的通俗易懂些,也就是牢笼,只为惩罚这个人而设的牢笼,所以这个人就是引路人,他可以为误入这里的人指路,自己却永远也出不去。”
顾异有点儿讶异,他抢先迈出一步推开了屋门,回头看何易晞,只看见一对紧皱的俊眉,还有一双深黑的眼眸,嘴角抿起,不怎么愉快。
“大仙儿你——”顾异也不知是怎么,大约是福灵心至,突然脱口而出,“以前不会就被关在这种地方吧?”
何易晞颇为意外的扬眉:“顾支队长偶尔也有悟性极高的时候。”
这话听上去怎么也不像是句好话,顾异冲他比中指,才把手伸出来,何易晞迈进门跟他笑,顾异愣愣神,又把手老实揣回去了。
想问又有点儿不忍。
何易晞看在眼里,替他说出口:“你是不是想问,我的那个牢里是什么样的?”
顾异点头如捣蒜,乖乖坐在床边儿双手置在腿上,老实的跟要听睡前故事似的。
何易晞笑的轻描淡写:“时间有点久了,不太记得了。”
顾异知道他撒谎,却也没继续追问,只吐槽他:“干什么都小气!”
何易晞竟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点头赞同,倒把顾异惊到了,探头出去看太阳,嚷嚷今天太阳走西边儿来的。
何易晞垂了眼,手指在腿上弹弹。
撒谎是肯定撒了的,他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的。甚至包括那小子,现在想来跟顾异的模样儿倒有几分相似。
不对,应该说是神情更像。
笃定又耿直,站在红墙黑瓦的庙外,一步不肯相让,指向三十六重天:“我今日在此,绝不退让一步,纵使魂飞魄散又如何!”
一时间风卷云涌,滚雷阵阵,是山河动摇,天帝震怒。
“好,就赏你个魂飞魄散以儆效尤!”
这番场景每天都会在他面前上演一遍。
顾异瞧完了太阳,没听见何易晞吭声儿,又把脑袋收回来了,可怜这屋里实在清贫点儿,只能坐在床上,又挨着何大仙儿挺近,侧目一望,睫毛根根分明,鼻尖挺拔,唇珠丰润,顾异忍不住就想凑近,谁知何易晞从回忆里回过神儿来了,猛地抬头,吓得贼兮兮的顾异猛地后仰,后脑勺猛磕在了墙上。
“我靠!”顾异疼的狂眨眼,撑着墙想要起身,手掌打滑,竟扯下一片贴在墙上的油纸来。
花花绿绿的一张连着一张,最终将床边墙上的一片全部扯了下来。
顾异吸着凉气儿揉脑袋,看见何易晞向他伸手,却动作倏忽一顿,眼神儿挪到墙上定住了,觉得奇怪,自己也顺着视线望。
却发现油纸落下来的墙面上,星星点点,全是斑斑血迹。
第47章 46
顾异想起来贴着这样的墙面睡了一整个晚上,心里发毛,暗骂一声,又去观察那上面的血迹。
是非常典型的抛甩状血迹,只在贴着床的墙面上有,顾异直咂嘴:“这床——”
算了,不是很想去想。
这里没有设备手段去检查血迹的形成时间,但至少肯定不是新鲜的。顾异扶着床边观察一阵,又退回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易晞扬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感觉像是躺在里侧的这个人,被人击打后,凶器上的血液甩在了墙面上,而且这个出血量,情况不太乐观。”
顾异在房内绕了一圈,大约是在寻摸看看有什么比较像凶器的玩意儿。最后他迈出屋去,在房子的一侧找到了一把铁锨。
顾异举起来仔细瞧瞧,上面果然还残存着暗褐色的血迹。
他脸色有点不太好,他居然在凶案现场睡了一晚上,脑袋里还唱《欢乐颂》。
还对何大仙儿产生了一些不太能说的出口的念头。
何易晞也跟了出来,瞧见顾异跟铁锨打个照面儿怎么还羞赧起来了,莫名其妙开口说道:“不知道你发现没,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双份的。”
杯子,碗筷,枕头……无不暗示这里曾经的住户是两个人来着。
顾异脸色又绿了一层,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了,丢了铁锨扶墙:“还不能确定出事的是一个还是俩。”
“但是不论是谁干的,他完全不在乎有没有人会发现。”
贴的极其敷衍的墙纸,随处乱丢的凶器,甚至连血迹都懒得清理。完全不在乎有没有人会发现这里死过人,严谨的来说,应该是出过事儿。
毕竟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是会有派出所的。
顾异又心里暗自笑笑,自己在这种环境之下去推断一个行凶者的心态也没什么意义,这里像是有正常人的样子吗?随后他脑袋里立马又浮现出一个念头来,无论这个行凶者是谁,一定跟张寡妇有关系。
这个念头完全是下意识的,不由自主的出现的,简称——直觉。
何易晞摸下巴问他:“所以顾支队长,今晚还睡这儿吗?”
顾异脸色跟吃了屎似的一变,举起手来:“我申请换房……”
他二人只好又往张寡妇家里走,寡妇家没人,大约还在王赖子家没回来。
门倒是开着,被顾异撞开以后那锁就废了,他很自觉进屋搬椅子,顺便环顾了一圈。
开水瓶还丢在地上,地面黏黏糊糊的一块儿,东西摆的不多,但大约是衣柜的木箱上,摞着几本书。书脊已经被翻得有了折痕,周遭磨起了毛边儿,像是经常看似的。
顾异顺手抄了一本跟椅子一块儿出门去了。
这地方实在太无聊了,无聊的顾异都想看书了。
还是顾城的那本,何易晞意外的看他一眼,瞧见顾异翻至扉页,然后没动弹,指着那上面说:“这是张大姐的名儿吗?”
那上面笔迹娟秀,写着“张望舒”仨字儿。何易晞点点头:“也许是。”
“瞧不出来——”顾异后半句没说出来。
看不出张寡妇是个文化人儿。
但顾异是个不爱读诗的,他翻了两页前言,又跨页翻翻,感觉实在是无法理解所谓“朦胧派”是个什么玩意儿,倒是有几句写的深得他心。
“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但却没有画你。我觉得你亮的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
顾异在心里默念,偷瞄了一眼何易晞,何大仙儿似有所感倏忽侧过脸来对他报以微笑,吓得顾异还以为自己的心里话念出声儿来了呢,忙把嘴闭的严实,哗啦啦乱翻起来,刚翻一瞬,发现里面夹着个东西,打了个对折,紧紧夹在里面,顾异看见有个隐隐绰绰的红章,不免好奇,打开一看,当下愣住了。
何易晞看他模样儿好奇,也凑过来瞧了一眼。
那竟然是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而且相当的有名气,顾异的高考分数再多考100分都未必能进,再往下看,落款日期居然是1983年。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可算是稀有物种了,顾异脑中构建起张寡妇的模样儿,怎么也跟知识分子挂不上钩。
更何况她怎么也不像五十岁了的模样儿。
夹着通知书的那一页,写着一首很出名的诗,就连顾异都知道,就是那首耳熟能详的《一代人》,诗是没什么特殊的,但诗下面写了一行字就很特殊了。
约莫也是张寡妇写的:“光明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
不知道写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那笔迹很深,力透纸背,像是愤怒,又像是绝望。
何易晞脸上露出一层耐人寻味的表情,顾异却没看见,他捏着通知书发愣,突然听见门外有羊叫声,暗示张寡妇回来了,连忙往书里一塞,放到椅子上站起来。
张寡妇牵着兰花花,看见他俩十分自然的从屋里抱了椅子出来晒太阳,脸色冷冰冰,但又想到这俩人救了兰花花,不怎么自然的抿抿嘴角,实在不怎么迷人,问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顾异手指在椅背上弹弹,斟酌怎么表达自己“不想再睡在凶案现场”这件这个意愿,何易晞却突然扯了一把顾异:“羊又多了一只。”
顾异感觉大仙儿在给他出算术题。
张寡妇有30只羊,死了一只,丢了一只,又冒出来一只,问羊群的繁殖速度。
顾异脑壳疼。兰花花松开张寡妇的手径直往顾异身边儿走,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了下来,仰脸仔细瞧他,看到他莫名其妙,这才开口:“你不像是个坏人。”
顾异更莫名其妙了:“我可是顶好的大好人!”
“八项规定”背的烂熟的那种。
何易晞却觉得这话里有话,又不明白是藏了什么话,不自觉的皱皱眉,见张寡妇赶羊进圈,回过头来跟他们说:“你们要找的高跟鞋,我瞧见了。”
“什么!”顾异顾不得申请换房了,身子骤然紧绷,忙问,“她在哪儿?”
兰花花自告奋勇:“我带你们去!”
兰花花带着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又走回去
了,顾异有点儿蒙:“兰花花这是去哪儿呢?”
怎么感觉又要回案发现场呢?
何易晞却又问一句:“王赖子怎么样了?”
顾异给他打眼色,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兰花花没回头:“王赖子死了。”
这死的有点儿神速吧。顾异心里惊诧,却又不想拿这些问题来问兰花花,三个人颇为沉默的走完了这一段路最终在凶案现场附近一幢房子停下来了。
正是昨晚何易晞强调“关灯”了的那家。
这家连着四间屋,大约是张寡妇家阔绰一点儿。兰花花也没有叫门,似乎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似的推开中间那一间的门就进去了。
里面外面两个世界,黑灯瞎火的叫人看不清楚,只能模糊看见床上躺着个人,一动不动,顾异乱紧张,大喊一声:“佟倩倩!”
床上人影摇晃着坐起上半身,没睡醒似的反应片刻,才张了口:“……哥?”
顾异奔过来摸她脑门:“你没事儿吧?”
佟倩倩挥手赶他:“干嘛呢,我好着呢。”
“都卧床不起呢还好着呢?”顾异往床上一指,也看不清佟倩倩脸色,又问她,“你怎么到这地方来的?”
佟倩倩语气里透着迷茫:“我也……不知道啊,我醒过来就在这儿了,刚还有个女的,哦就是跟这小姑娘一起来的,应该是她妈,跟我说话,还问我‘要出去吗’,我说要啊,然后她也不说话就走了,她这话什么意思啊哥?出去是去哪儿呢?你怎么也在这儿?”
说完又往顾异身后看看,带着惊喜叫了声:“哎还有何专家呢?”
佟倩倩完全在状况之外,还有心思惦记花美男。
顾异懒得跟她解释太多,叫她先好好躺着,又出了那黑不拉几的屋子,问兰花花:“你们是在哪儿发现她的?”
兰花花眨眨眼,脚踢在泥土地面上说:“她是自己长出来的。”
……这是怎么个长法?
何易晞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又问兰花花:“这家原来住的人呢?”
兰花花答他:“走啦!走了才能长出新的来。”
何易晞:“他们是怎么走的?”
兰花花:“我娘送走的。”
顾异终于是大约明白了兰花花的意思,原来住这里的那户人家不知道什么原因可以被张寡妇送了出去,于是佟倩倩无端冒了出来成为了这里的新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