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眼(128)
羿向天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淡淡地说:“或许特务部门在你的手里,是最正确的。”说完,他微微侧身,竟是给羿修让开了路。
羿修也不管他到底想干什么,直径走下山道,往祭子殿去找尤明诚和茅千璇了。
羿向天静静地看着羿修背着苏熠的背影,淡淡地开口说:“子昂,羿修身负鬼神之力,本就与我等凡人不同,放下吧。”
羿子昂一怔,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羿向天,却只看到羿向天刻板冷漠的侧脸。
他……刚刚是在安慰自己吗?
羿向天却没有再给羿子昂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直接一招手,沉声说:“走,去帮助救治其他人。”
羿修背着苏熠,踏过鲜血染红的石路,穿过满是残肢内脏树丛,在祭子殿前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了看祭子殿内的一片混乱,和染血的薄纱,沉默不语。
茅千璇扶着尤明诚走出来,敏锐地发现他们之间少了一个人。她没说什么,只是扶着捂着额头的尤明诚,跟在继续往前走的羿修身后。
尤明诚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皱着眉闭上了眼。虽然难掩一身疲惫和茫然,他身上那股隐隐的凛然气势却没有散,撑着他的后脊骨仍旧笔挺。
羿修背着苏熠继续往前走,在微微泛红的湖边遇到了同样带着满是是伤的紫微宗人的韦三。
韦三脸色微变,看起来很想掉头就走,但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一张怒目而威的脸憋得通红。
片刻后,他才粗声粗气地开口:“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说完,韦三极为不甘愿地带着人走了。
羿修面色冷淡,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往外走。
在沾满鲜血和内脏的石板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徐家的人。可徐家来了两兄弟,如今却只剩一个浑身是伤的老二徐乐康了。
徐乐康的国字脸上满是疲惫和悲痛,他从地上捡起一副沾满了鲜血,扭曲破碎的金丝眼镜,在身上脏污的破碎的衣服使劲擦了擦。
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后,他沉默地收起了这幅眼镜,沙哑地低声说了一句:“乐湛已死……我们徐家……会担负起责任的……”
而后,徐乐康低着头,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羿修淡淡地看着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往外走。
在走出浩歌宗山门之前,羿修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的山丘上,一个脸色蒙着黑绸布的女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沉默的雕塑般。发现羿修回头看了过来,她双手抬起交叉在胸前,缓缓地朝着羿修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羿修收回视线,往山外的树林走去。
最后,背着苏熠的羿修他们一行人,在浩歌宗山门外的树林里找到了于瀚音他们。
纪白晴已经累得昏睡过去了,脸色惨白的于瀚音和平昊焱身上的伤口也简单的包扎过了。
沉默地坐在杜沛兰尸体旁边,杜沛雪僵硬的身体微动,抬起头,微微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向羿修几人。
羿修目光深邃的看着他们,开口说:“倪元思已经死了,他的计划也已经失败,一切都结束了。”
“是吗?太好了……”于瀚音苍白的嘴角微翘,含笑地轻叹一声。
很快,他们便被循声找来的医护人员团团围住,迅速分别抬上担架走了。
羿修却不肯放下苏熠,他轻声说:“他只是睡着了,我背他下去就好了。”
医护人员不放心的简单检查了一下在羿修背上沉眠的苏熠,确认他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后,看着羿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赞同地说:“可是你的伤口也该消毒,上药……”
羿修摇摇头,不说话。
最终医护人员拗不过羿修,只能让他自己背着苏熠下去。
所有在浩歌宗一战的幸存之人都被迅速救治,但即使如此,活下来的人却还是没有来时的三分之一,玄门再一次元气大伤。
天渐渐亮起,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彻底映亮了这片天地。
于瀚音等受伤极重的人纷纷转入了特殊医院里,而苏熠在医院里昏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过来。
苏熠微微睁开眼,模糊地看到医院雪白的天花板,鼻间充斥着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
一梦无痕,在这悠长的沉眠中,苏熠什么都没有梦到,只是安稳的睡了一觉。
他一侧头,就看到一大团区别于黑白的光芒,和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把脸靠在上面的羿修。
羿修看起来很是憔悴,眼底青黑,胡子拉碴,硬硬地刺着苏熠的手心。
苏熠动了动指尖,瞬间惊醒了浅眠的羿修。
他瞬间抬起头,凤眸慌乱而又惊怔地看着苏熠,半晌,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像是把心头所有积压的沉重都吐了出去。
苏熠安静地看着他,轻声说:“羿修?”
羿修握紧他的手,沙哑地开口:“我们下次不要再进医院了,好吗?”
苏熠微微睁大眼,顿时明白了,羿修恐怕是被勾起了曾经过往,在病床上送走母亲的痛苦。
他轻缓地笑了,反手握紧羿修的手,轻声说:“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
苏熠和羿修出院,回到了特务部门。而伤势极重的于瀚音、平昊焱和尤明诚都还躺在医院里。而杜沛雪,则留在了浩歌宗昊林山脉所在的B市。
所有在浩歌宗里能确认身份的牺牲的人,都在B市郊区的一片墓地里立起了墓碑。而杜沛兰,是里面少有的留有全尸的人。
但全尸又如何?还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化作那一小捧再也辨不出面目的骨灰?
但她或许又是幸运的,因为这里大半竖起墓碑的人连一捧骨灰都没有。
杜沛雪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抱着一束白色的马蹄莲和铃兰组成的花束,穿过重重墓碑,停在了属于杜沛兰的那个墓碑前。
她蹲坐下来,静静地放下花束,目光深邃平和地看着墓碑上和她一模一样的笑脸。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墓碑上杜沛兰的名字,半晌,才轻轻地开口:“走好,愿你从此自由于天地之间。”
说完后,她站起身,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侧头就看到了右侧台阶上,抱着一大束白色百合花,远远站着的中年夫妻。
杜沛雪安静地和他们对视片刻,在发现他们远远地僵硬站着,不肯走上前后,便平静地转身,从另一侧的台阶走了下去。
其实她是想告诉他们,杜沛兰并不喜欢百合花的香味。杜沛兰一直都觉得百合花的香味太冲了,闻久了会觉得头晕。
但是……罢了。
那是他们的女儿,同样身为女儿的杜沛雪也无从指摘。
浩歌宗的事件的影响极大,鬼门开的瞬间,天地间的鬼怪实力暴涨,如果不是苏熠他们及时关闭鬼门,并消灭肆虐的鬼怪,恐怕半个亚洲都要沦陷于鬼怪之手!
上面显然还心有余悸,他们可不知道什么鬼不鬼门的,他们只知道这是那个古老宗门浩歌宗弄出来的一切!
羿修回到特务部门后,赵处特地来了一趟,愤怒地表示了要撤销掉郊区那栋新楼里的特务部门身份,坚决抵制打压古老宗门,免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次所有的反对派都哑火了,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国家的底线被挑战,他们也极为恼火,干脆任由一切发展。
国家怒火滔天,力量之强大显然超出了这些仿佛还活在古代封建社会的古老宗门和家族,一时间三大宗和古老家族们都受到了强大的冲击,纷纷惊慌失措地示弱保护自身,顿时萎靡低调了不少,再无力打特务部门的主意了。而浩歌宗首当其冲,这个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三大宗门之一更是遭到了史无前例的打击。
浩歌宗眼看着就要彻底覆灭了,这时,风宗主站了出来。
他带着所剩不多,没有参与倪元思的浩歌宗弟子,对外宣告称,他们浩歌宗愿意承担一切的责任,只希望能保留浩歌宗。
风宗主的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掏空了整个浩歌宗的宝物送出去赔偿,好歹保住了只剩下个空壳的浩歌宗,之后就封闭宗门,沉寂下去修生养息了。
没多久,紫微宗也站了出来,也拿出了许多的赔偿,这才勉强平复了玄门和国家的怨言。
之后,玄门过上了一段修生养息的日子。
寒冬已过,春天终于姗姗来迟。
万物复苏,为了让死气沉沉的玄门重新活跃起来,天玄宗和紫微宗联合特务部门,开展了一次庆典,作为顺利破灭倪元思阴谋的庆祝。
庆典的地址选在了A市的一个郊区,对外说是建设A市的文化节,内部则是他们玄门之人的庆典。不多时,那片被圈出来的地方便忙忙碌碌的开始建设。
羿修对此可有可无,对于天玄宗和紫微宗扯上他的大旗,并极力邀请他们这件事没什么所谓,便随口答应了。如今半个亚洲大陆的鬼怪为之一清,在新的高级鬼怪从小鬼怪中生出之前,特务部门都非常闲,他便整天和苏熠腻歪在特务大楼里,打打拳,看看苏熠画画,不知道有多惬意。
苏熠自从浩歌宗那一晚后,就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两扇门了,鬼神之眼的力量似乎潜藏了起来,眼周的黑色纹路也消失了,一点踪迹都没有。所以他也就没有再去想鬼神之眼和鬼门的事情,这段时间只埋头画画。
他坐在重新打扫,整理干净的房间里,抱着画板耐心地拿着铅笔画着。
画板上的画完成度已经很高了,那是一副郁郁葱葱的森林场景,细腻的笔触把茂密浓郁的枝叶画得极为细致。然而这些细致的枝叶完全无法夺去画面的中心的光辉,那是几个人的背影。
那是八个极为清晰的背影,每个人迥异的气质在其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气质轻灵欢快的尖耳少女、平和静谧的长发女子、朝气蓬勃地挥舞小旗子的短发女子、气质强大突出的长发青年、哈哈大笑的浅色脑袋娃娃脸、抱着长剑冰冷漠然的高大青年、气愤地挥舞棒棒糖嚷嚷着什么的少年,他们和占据了小半画面的背着大包的男人的背影一起,组成了这幅仿佛下一秒就要动起来的素描画。
最后细致地描绘上阴影,苏熠打量着这幅素描,打算找个画框把它挂起来。
开着的房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带着一身烤蛋糕味道的纪白晴探了个脑袋进来,笑道:“小熠,我们烤了小蛋糕,要下来一起吃吗?”
苏熠并没有画框这种东西,通常他画完都是直接收起来的。他只能先把它夹到了画板上,回身说:“好。”
苏熠跟着纪白晴下楼去了,初春还带着寒意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轻轻地吹动了那张画纸,晃起温柔的弧度。
于瀚音横扫了一大堆蛋糕,离开去庆典准备现场了。他似乎和那个刑侦总队的宋队长对上眼了,经常以监工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去找负责警力布防的宋大队长。
要是被他们取笑,于瀚音还义正言辞地说:“怎么?我去监工还有错了?还不是因为你们一个两个都懒得要死。”
等庆典热热闹闹地开办了,已经修生养息许久,骨头都快生锈了的特务部门全体出动,连纪白晴都套上了平昊焱新研制出来的像个大耳机的隔绝器,遮住尖耳高高兴兴地跟着大家出门了。
时间已经快到四月了,平昊焱的成年生日也已经热热闹闹地过去。春的气息已经非常明显,嫩芽密密麻麻地覆盖上了枝头,欣欣向荣地向天空伸展。
他们玄门之人比对外开放的时间提前一天来游玩,这一天庆典上的人几乎都是玄门之人,也算是玄门庆典的一点特权了。
等他们到达了庆典现场,苏熠他们才发现庆典周围还种了一大片的梨树。梨树漆黑的枝干上裹着浓密的雪白梨花,放眼望去,仿佛冬雪仍未消融,积压在如伞一般的枝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