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与安息(第一部)(73)
瓶盖的身体堪堪落入他怀里,但几乎是同时,火弗尔侧面起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他肋骨,安息被大力掼到了墙上,撞得眼冒金星。
还来不及恢复视野,安息后脑头皮骤然吃痛,他头发被火弗尔攥在手里向后拉扯,右手胳膊也被向后反折。
安息呜咽地惨叫起来,火弗尔力道更大,说:“怎么了,不玩捉迷藏了?”
安息的手臂被向后撇到几乎要脱臼的地步,眼角泛起生理泪水。火弗尔凑到他耳边咬牙道:“这一幕是不是挺熟悉的?不过,这次可没有莱特来救你了。”
废土,废土救我。
这个念头刚一兴起,便像是一丝火光落入干柴,像是一粒钠掉入水中,燃起了熊熊蒸汽——没错,他是为什么在这,他是为什么来这里。
过去他每次遇到危险时,废土总会会即使出现,将他从危险边缘拯救回来。而这一次,他是为了要以同样的姿态来保护他,才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
安息哑着嗓子,费劲地蹦出几个词,同时将左腿微微朝外挪了一点。
火弗尔没听清,又拽了拽他的头发,逼迫他露出脖子:“哈?”
安息咳了两声,断断续续道:“我说,我一个,就够了。”
火弗尔皱了皱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手里不自觉松了力道。安息看准他分神的片刻,从绑腿里抽出细长的无柄匕首,朝脑后迅速一划,割断了被揪住的头发。
火弗尔瞥见刀尖袭来时便下意识向后一仰,手里本拽着安息的头发却又被割断,毫无准备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但安息早已率先踩死了他披风的一角,火弗尔措手不及,步伐受阻,身体失衡。
半步之遥内,两人之间有无数断裂的发丝飘落下来,却又被一道寒光悍然割开,安息腰腹绷紧——他力量不够大,还差点什么!
毫厘之间,他选择单腿后蹬着墙助力,猛然朝前飞扑而来。
他左手奋力向外一挥,划出一个巨大的半圆,火弗尔连忙起手格挡。他堪堪架住了安息的攻击,眼睛余光一瞥,赫然发现他手里握的并不是匕首,而是一块泛着冷光的金属片——一把解锁钥匙。
火弗尔的意识先于身体反应过来——完了。但身体失去平衡之际无法立即再作反应,安息右手中的刀尖已经来到他喉头。
下一刻,他看见那个白皙又瘦弱的少年满头满脸被溅满了鲜血,他微眨了下眼,睫毛上滚落一滴血珠,又握着刀把再往前送了一截。
火弗尔双眼大睁——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都是他的血。
这不对劲。
没有时间给他多想,安息已毫不留情地把刀身拔出,更多鲜血从颈动脉处喷射出来,顺着他参差不齐的短发淌下,沾湿了他的前襟。
火弗尔徒劳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仍源源不断地从他指缝里冒出来,再顺着手背流下,他发出呕吐般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膝盖发软,背靠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安息再次举起刀,弯下腰凑过来——火弗尔眼中显出无边的惊恐——对方在他手腕内侧又划了两刀,挑断了他的手筋。这下,他的手也彻底脱力,双臂垂落,鲜血持续喷溅。
安息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眼里的光亮全部散尽,才浅浅地呼出一口气。
刀尖落地的声音率先惊醒了瓶盖,他想出声叫安息,却止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
安息也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扶他。
他朝瓶盖伸出双手,手却伸到一半就僵在了空中——他满身满手都是淋漓鲜血,散发着扑鼻的铁锈味。
安息看见自己的手颤抖了起来,他霎时间意识到了一件叫他无所适从的事实——从视觉到嗅觉,他的每一根神经竟然都因为这杀戮而兴奋了起来。
不是,这只是过量的肾上腺素,他拼命对自己说。
不是的,我好像真的喜欢这感觉。
“安息!”身后传来二号的叫喊,安息猛地回头,只见二号和七十二飞快地掠到他身边,后面跟着炎王和几个不认识的雅威利团员。
几人先是被他这满脸鲜血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后看到地上的火弗尔,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
安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双手的颤抖,好像那个血液流光浑身发冷的人是他。他把手背到身后,似乎这样就能不叫他们看见,拼了命地想说一句什么“正常”的话。
“不,不好意思了,我,本来该把他,留给你杀掉的。”安息冲着炎王露出一个应该算是笑容的表情。
炎王没有接话,依旧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安息肩膀垂了下去,彷徨地左右四望。
我只是,在他杀掉我之前杀了他。
忽然,炎王把枪揣进了后腰,向前跨出一步来到他面前——安息吃惊地看着对方张开手臂揽了揽自己,在他耳边说:“没事了。”
安息呆在了原地,二号也伸出手揉了揉他头顶,转身和七十二一路朝里去查看其它的房间了。
雅威利的其它几名成员也一并走上来,两个扶起地上的瓶盖,一个凑到休息室门口开锁。安息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炎王已牵起他胳膊,带他走回到隔壁的餐厅。炎王指着厨房的水槽说:“洗个手。”
安息木讷地把手伸到自来水笼头下面,看着红色的鲜血打着转随水流走,自己原本的肤色又显现出来。
炎王说:“衣服脱了,脸也洗一下。”
安息如同一个接受指令的机器人,呆呆地执行着他的命令。他脱下了连身的工装外衣,只穿了个里头的背心,把脸凑到水流下。
炎王说:“你先洗着,等一下。”
安息把水流拢到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红色的水流渐渐变成浅粉色,他听见走廊里闹哄哄地——大家应该都被好好地放出来了吧,他想,等下得好好查看下瓶盖伤势如何。
很快,炎王又回来了,拿着一瓶皂液,说:“头发用这个。”
安息趴着洗头发,几乎是麻木地盘算着——火弗尔在这里的话,说明废土他们是安全的。
炎王在一旁继续说:“站里情况基本都控制下来了,还有一个休息站二十九去开门了,这次亏了幸好有他们在。冯医生那边手术还在进行时,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下去吧。”
安息含混地“嗯”了一声。
炎王围着他走了半圈,把他耳下遗漏的血迹也一并用手指抹去,伸到水流下冲走。
安息微微侧过头,透过滴水的湿发说:“你帮我在那边抽屉里拿把剪刀吧。”
自从妈妈死后,他就再没剪过头发——他曾经也是见惯死亡的,却无法接受死亡。
他曾经也是见惯离别的,却不能习惯离别。
不过再也不是了。
长短不一的碎发从他肩头落去,掉落在他来时的路上,一如那个年少的他。
第五十二章 落定
长短不齐的发丝不断掉落,安息一脸麻木地抬动着手腕——第一剪下去后整个过程便充满了无形又神秘的仪式感,好像一次无声的道别,又像是一场无情的祭祀。
他先是把长度削减到了肩膀处,左右看了看,觉得还不满意,又开始往短里修,慢慢地露出脖子,再露出耳朵。
炎王看了一会儿走过来,说:“后面你够不到,我来。”安息才松开手里的剪刀。
不比大刀阔斧的他,炎王用食指和中指揪起一小撮一小撮的头发,用剪刀尖端修剪发尾,再用手指拨开。
一个人的发型竟然能让五官也产生如此大的变化——安息看着铝合金橱柜里反射出来的陌生人,几乎是瞬间就想不起自己长发的样子了。
短发的安息英气利索了不少,脸型的线条也显得更加锐利,原本无辜的圆滚黑眼,也不再清澈得一眼能看到底,和黑发黑眼的炎王摆在一起,到更像年纪相仿的兄弟。
炎王修剪完后面,颇为兴致勃勃地绕到他面前,说:“闭眼。”
安息纠结道:“差不多就行了,外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