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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天门(118)

作者:唐酒卿 时间:2025-01-03 10:48 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林长鸣早有预料:“他是苦乌族的族长呢,据说一表人才,在六州都很有美名。我觉得他说话有几分道理。”
  江临斋说:“天底下最不缺讲道理的人,他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地方?”
  林长鸣道:“他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这算不算稀罕?”
  江临斋似乎笑了一下:“你从小待在北鹭山上,分得清什么是君子,什么又是伪君子吗?”
  林长鸣说:“师父,你若是知道他的故事,便会明白他的的确确是个君子。”
  江临斋道:“你对其他门派素无兴趣,如今下了山,也会讲别人的故事了。好,你说来听听。”
  林长鸣轻笑着说:“这个林长鸣,都道他出身显赫,从小金枝玉叶,是苦乌族的大少爷,可是我听人说,他其实是个遗腹子,亲爹是老族长战死的哥哥,并不是老族长亲生的。”
  江临斋说:“这样的故事宗族门派间还少吗?不够稀奇。”
  林长鸣双目望着屋顶:“这是个开头,师父,你听我往后讲。林长鸣出生后,因其样貌酷似那位死去的哥哥,所以被老族长厌弃。他整日穿着绸缎,吃着山珍,住在金玉雕琢的屋子里,却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就这样,他长到四岁,还不会开口说话,族人间渐有传闻,说他个傻子。”
  江临斋道:“你说他后来做了族长。”
  林长鸣说:“不错,他后来做个族长。原来那族长之位本是哥哥的,哥哥战死时委托老族长代为管理,待到孩子成人时再归还,可惜老族长见他们是孤儿寡母,索性把族长之位抢了。只是抢了以后,老族长又害怕此举会叫人不齿,便想出个法子,要把林长鸣养成个废物。”
  江临斋道:“那林长鸣继任后,把老族长杀了吗?”
  林长鸣沉默少顷,又笑:“杀了还算什么君子?我佩服他,恰恰是因为他继任后没有杀任何人。他不仅没有杀老族长,还与老族长成了六州的佳话。师父,你说这样算不算真君子?若没有足够开阔的胸襟,哪能容得下这样的夺母抢位之仇。”
  江临斋说:“不算。他不杀老族长,与老族长当年不杀他的原因一样,都是为保全名声的违心之举。这故事讲来讲去,全是为了争抢那个族长之位。”
  林长鸣道:“那位置很风光,林长鸣为了夺回那个位置,忍辱负重好些年。他要做族长,还要做天底下最风光、最厉害的族长,这不也算是对老族长的报复吗?老族长从此都要活在他的阴影下,与他当年一样,穿着绸缎吃着山珍,住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最后变成一个傻子。”
  江临斋说:“这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纵使老族长疯了傻了,林长鸣受过的罪也不会因此消失。”
  林长鸣歪过头,看着他:“要是你,你怎么做?”
  江临斋拨过伸入窗内的花枝,干脆地说:“把老族长杀了,那位置谁爱坐谁坐。”
  “你不喜欢这些,自然说不要就不要,若是你珍视的……”林长鸣说到这里,忽然语结,因为他想到了江临斋在河神庙中的选择。他听了会儿雨,低声问:“若是有一天,有人要你在救这一城人和救师祖中选择,你会选谁?”
  江临斋道:“你师祖。”
  林长鸣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能毫不犹豫地就杀了间夷?
  江临斋抄起衣袖,腰侧的无忧剑沾着点雨,他缓缓道:“你觉得奇怪?也是,你师祖不是这么教的,她从来只教你们舍小为大。你出去问通神者修行是为什么,十个人里有九个都会回答你是‘为天下为苍生’,但是间夷,所有‘为了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
  “刚那个回答是我的选择,但你如果问的是婆娑门掌门,那就只能选另一个。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有代价,四山掌门风光的代价就是这个选择。
  “你师祖把这个选择叫作天关,你猜为什么要叫‘天关’?因为天海悬在四山头顶上,要做四山掌门,就必须舍弃人欲私情,所以你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需要回答,我们早就知道答案了。”


第95章 镇天关(十六)不喜欢吗?……
  林长鸣到此时,真有一些佩服江临斋。他嘴唇翕动:“师父,你虽然不稀罕做掌门,却比好些人更适合做掌门。你说的这些人人都知道,可倘若有一天大难临头,能做到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江临斋平静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还要不要睡?”
  林长鸣说:“睡不了,天马上就要亮了,我得起床给你做饭。”
  “那你现在就去吧,”江临斋不见愧色,“今天吃什么?”
  林长鸣叹气,他开始同情间夷,间夷以前在北鹭山上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每日睁眼闭眼不是在伺候师父,就是在伺候师父的路上。他坐起身,出门洗漱:“我先去买菜,早上就吃小米粥吧。”
  因为找不到刺杀的机会,林长鸣就这样过了下去。他每日早起为江临斋做饭,然后江临斋会考究他剑法,他本来不会用剑,死了十几回以后也能装装样子。渐渐地,夜里除了雨声,还会掺杂着人语和犬吠,整个小城越发逼真。
  如此数月,院中的无忧花败了又开。一日清晨,林长鸣推开门,看见外头白皑皑一片,竟然已经到了冬天。若换从前,他必要吟弄风月、作诗填词,可如今成了劳碌命,一见到雪,心里还在惦记着自己前不久腌起来的肉。
  林长鸣出门,到隔壁敲门,见无人回应,便围着树转了几圈,总算找到了师父。他仰着头问:“师父,这么冷的天,你坐在上面干吗?”
  “看雪,”江临斋宽袍单薄,不怕冷似的,只带了个斗笠,“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也是,咱们山上从不下雪。”林长鸣搓着小臂,“你还要看多久啊?”
  江临斋没回答,他每日都这么坐着,好像能把河神庙盯出花儿来。今日也不例外,他随手折了枝无忧花,丢下来打发林长鸣:“你自个儿出去玩吧。”
  林长鸣接住花枝,并不走,而是接着说:“给花可没用,师父,你得给钱。我给你算算账,咱们从上个月起,银子就快花完了,得亏我精打细算,这才勉强混到今天。现在又下雪了,街面上的菜都要涨价,你行行好,再给点钱吧,不然这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树上“簌簌”地掉下雪来,林长鸣退两步,接到个钱袋。他打开一瞧,里边都是银子。
  江临斋说:“拿到钱就走吧,别再啰嗦了。”
  “你怎么还藏私房钱?”林长鸣把钱袋收好,“早说家里还有底,我也不必出门卖字画。”
  这城里他早逛遍了,如今出门多是为了采购。今日下了雪,外头的人倒不少。林长鸣撑伞到城东沽酒,看街上张灯结彩的,便问酒铺的老板:“今天是什么日子?”
  老板道:“是咱们这儿的赏雪日,按照习俗,晚上家家户户都要持灯出门来赏雪拜神。客官等晚上看吧,那人才叫多呢!”
  林长鸣知道赏雪,却没听过什么赏雪日,他疑心这是江临斋为下雪特地杜撰出来的节日。回家路上,他又想了想,转头回到街市,买了一堆东西。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临斋见满桌菜肴,便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
  林长鸣净手落座:“我在街上打听了一圈,说是这里特有的赏雪日,一会儿还有灯会。师父,你带我去瞧瞧吧。”
  江临斋说:“我不出门。”
  林长鸣道:“人家都携家带口的,就我是一个人,好端端的节日,这么过也太心酸了。师父,你不想看夜雪吗?”
  江临斋说:“我不想。”
  可是纵使他说不想,也架不住林长鸣百般请求。饭后两个人整装出门,江临斋带了几个烤番薯,在小巷里分给小乞丐。
  林长鸣撑着伞在巷口等,不一会儿,小乞丐们跑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盏火鱼灯笼。他揪住其中一个,问:“这灯笼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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