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三十八世纪(20)
什么都不知道。
葬礼很热闹,比他爸和他妈的婚礼还要热闹。
记忆拉长,他想起了他的父母结婚的样子。
没错,他们是先有了孩子,再举办的婚礼。
在渭南市生活的日子里,徐缓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爸爸的。直到他幼儿园毕业,他的爸爸从旌安市找来。他记得那天,爸妈谈了很久很久,具体多久他忘了,他只记得那天他和拓岚在外面用雪做了一个雪人,那雪人和他们一样大,做起来很费力也很入迷,直到饿得前胸贴后壁,他才意识到连午饭都没吃就入夜了。
还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妈妈告诉他,他是个有爸爸的孩子。为此徐缓还矫情了好一阵子,以为有个男人要来抢他的妈妈了。
后来渐渐长大,男女之事也就无师自通了,再也没有过问过父母当年的事情。
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徐缓想着想着,眼前的视线就模糊了,他似乎都忘记了该怎么擦掉眼泪,就这么愣愣地做坐在冰棺边上,看着徐永全的脸,渐渐被泪水模糊。
眼前忽然被一张纸覆盖,擦去了泪水,像是擦去积了很久的尘埃。
让徐缓得以看清眼前,任老师那张不悲不笑不言不语的脸。
尘埃落定,徐缓意识到,上帝要开始收回他所有的东西了。他舍不得,并不是舍不得爸爸留下来的公司,而是舍不得他的妈妈,还有,任老师。
任老师就坐在他身边,好像从徐缓开始给爸爸守夜的时候,任老师就一直坐在他身边了。
不对,是从很久很久以前,任老师就一直在他的身边了。
只是以前,徐缓身边围绕的人太多,任老师只是其中一个。
而现在,曾经热闹的人都开始沉默,曾经沉默的人都热闹着他不理解的热闹。而任老师的陪伴,就显得如此独一无二,十分耀眼,又十分安静。
像太阳。
又像月亮。
徐缓肩膀上的担子都慢慢倾斜到一边,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靠在了任颉书的肩膀上。
任颉书的手掌轻轻拍着他。
灵堂上只剩下录音机里念咒的声音。
徐缓心里对徐永全说:“爸,你走好。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徐永全的灵堂设了三天,三天里十分热闹,几乎曾经和徐永全打交道的人都送来了花圈,也有很多记者,他们似乎特别关心永全餐饮接下去的发展。
一切结束后,徐永全生前的律师过来了一趟,召集了永全餐饮的所有董事和高层,当场宣读徐永全生前立好的遗嘱。
律师用徐永全的口味说:“在我死后,将永全餐饮的所有股份转到我的儿子徐缓名下;将嘉华私立医院的股份转给我的妻子季美芳名下;将林氏集团、嘉恒物流等剩下的全部股份,转给我的弟弟徐永安名下。”
在座的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瞟向徐缓。
那目光是赤/裸裸的嫉妒和不信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律师负责传达完遗嘱,就离开了。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没人敢带头发话,都时不时往徐缓那边看。
徐缓坐的位置,是他父亲之前的位置,按照法律程序,他坐得理所当然,但按照在公司的地位,他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为他说话的人。
而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切都太突然了。
坐在徐缓右侧的赵义林用手中的笔敲了敲桌子,打破了尴尬的寂静,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说:“徐总的突然离世,大家都很难过,但是公司这么大,不能为此停止运转,大家要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我和徐总是最要好的朋友,他只有一个唯一的儿子,虽然徐总把公司所有的股份都转移至缓缓的名下我也很惊讶,但是白纸黑字,我们都要尊重逝者的遗言。往后,我会尽心协助缓缓,我也希望大家多多帮助他,公司不垮,我们就都有饭吃。”
赵义林是公司很有威望的人,他既然表明的态度,很多模棱两可的人也就认识到了方向,纷纷附议。
小股东林恒说:“赵总既然相信这孩子,那我就认这个新徐总!”
徐永全的弟弟徐永安看了看赵义林,又看了看林恒,也点头道:“我也相信缓缓。”
徐缓还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刚刚还用怀疑和不信任眼光打量着他的人,立刻把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方向,全部开始支持他,除了该有的受宠若惊,他更多的是恐慌。
笔帽在他的手中,一会儿被盖上,一会儿又被拔开,很熟练地转笔,却又因为心思繁重而屡屡掉下来,把面前的一本文件划得乱七八糟。
赵义林将目光转向他,和蔼地问:“缓缓,考虑到你还在上学,母亲又住院,公司的事情我和你永安叔叔暂时会帮你打理,你就放心学习和照顾你妈妈,可以吗?”
虽然是一句建议,却将徐缓的软肋拿捏地恰到好处,他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拿出来反驳。
最后,徐缓合上笔帽,将笔规规矩矩地置于文件旁,起身,眼睛扫视所有人,略顿,而后开口:“我很感谢大家出席我父亲的葬礼,也很感谢大家对永全餐饮的不离不弃。我对公司的大小事务不甚了解,往后我会努力学习。暑假我也已经在公司实习过,我虽然还在学习中,但是我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赵叔叔愿意帮忙,但我不愿意推卸责任。学校会去,公司也会来,不过就是忙一点,我受的起。”
赵义林没想到这孩子一向看着好说话,但这次却这么强硬,让他好一阵尴尬,还好徐缓的言语中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便顺势说:“一点小忙而已,大侄子要是愿意自己干,我绝对全力配合!”
徐缓略微点头:“谢谢赵叔叔。”
其他人都在耳听八方,听出了这话里面一个年轻人的狂态,站赵义林的立场就更加坚定了。
徐永全的弟弟徐永安看了赵义林一眼,又瞥见林恒正在盯着他,只好咳嗽一声,向着徐缓,“缓缓,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性子我和你爸都知道。公司的事物这么繁杂,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搞得过来。赵总在公司风里雨里这么多年,你就让他帮帮你呗,你也好轻松一些。”
徐缓:“依照叔的话,我就这么一直躲在赵叔叔的庇佑下,这辈子恐怕都长不大。再说青海哥最近在美国打理分公司的事情,肯定很忙,赵叔叔一定也会分身乏术的,我又怎么好意思劳烦赵家?”
一句话,便划清了徐赵两家,也表态了国内的事业,永远都属于徐家,真有一点要把赵家赶到国外的意思。
太狂妄了,听着刺耳。
太年轻了,锋芒毕露。
自以为语言滴水不漏,很有领导者的风范,却不知早已暗地里结了很多不满。
会议结束,徐缓争取到了公司的职权,坐上了徐总的位置。
这只是刚刚开始。
回到家,早已身心疲惫。
顾不得与任老师多说几句话,就要立刻往医院赶去看妈妈。
这些天,他和任老师的话变少了,一方面是他自己内心的疙瘩,另一方面是任老师不愿意打扰他。他没能及时向父母坦白任老师的存在的意义,现在父亲死了,母亲又疯了,他不知道接下去该不该走这一步。
到了医院,轻车熟路地进去,看见,霍晨晚正在病房里陪着季美芳,二人不知道在聊着什么,都咯咯笑了起来,连徐缓进去都没发现。
徐缓喊了一声,“学姐,你怎么来了?”
霍晨晚起身,给徐缓让座,“我来看看季阿姨呀。”
霍晨晚看着他,很多话都没有说出来,也不方便问,只好轻描淡写唠家常。
霍晨晚没问,徐缓也不打算说,拉开椅子坐下,将给季美芳带的午饭打开,递给季美芳。
季美芳的精神已经恢复,但是有时还迷迷糊糊,不认识很多人,也不太记得发病前的一些事情。其他日常生活都能自理。
徐缓服侍季美芳吃完午饭后,嘱咐护工照看,对霍晨晚道:“谢谢你来看我妈,请你吃饭吧。”
霍晨晚没有推拒,大方接受,“行,刚好我也饿了。”
二人出了医院,去了一家西餐厅。
霍晨晚稀奇地打趣说:“不光顾自家饭店,而是带我来吃西餐,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很特殊啊。”
徐缓入座,点单,“最近公司事儿烦,不想看见它。”
霍晨晚正有要切入这个谈话主题的意思,立刻接道:“怎么了?还顺利吗?”
服务员端上两杯柠檬水,徐缓喝了一口,“不能说不顺利,可我也感受不到顺利的感觉,总觉得他们在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
霍晨晚噗嗤一声矜持地笑出声,“经历这么多事你还能像以前一样,我就放心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我妈这个样子了,她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了。”
霍晨晚点点头,呡了一口柠檬水,可能是嫌酸,便放在了一边,没再动过,“明天他们军训就结束了,要正式开始上课,你可以准备准备了。”
“嗯。”徐缓低低嗯了一声。
“心情还没收回来吧?”
“放心吧学姐,我现在恨不得用三个月时间就立马学完四年的东西。”
霍晨晚笑笑,“你也别急,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请教我。”
徐缓没有拒绝。
服务员开始上菜,二人开始进餐。
徐缓问:“听说学姐今年又是第一?”
“是啊,我那还有很多资料,明天给你送去。”
徐缓戳了戳自己门前的菜,对此很无言,学姐的性格是很好,对他也比较照顾,但是有一点让他很尬,就是动不动就要送学习资料。
之后,徐缓再也不敢问关于学习的事情,将话题转向其他,这顿饭才算是不那么严肃。
饭后,徐缓将霍晨晚送走,又去了医院看看季美芳,临近傍晚,才回到家里,收拾去学校的东西。
徐缓一向比较随意,自己的东西都是乱七八糟地摆放,和有强迫症的任颉书一比,自己简直就是邋遢大王。
徐缓正在地摊上整理自己的新书和笔记本,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拖鞋,徐缓的动作停下,视线随着拖鞋往上,看到了任老师俊朗的下颌,然后听到了任老师完美的声线,“你打个电话给我,我可以去接你的。”
“没事,医院这么近,开车还耗油,我走走就行了。”
再近,也是要步行二十分钟的路程。
任颉书蹲下,手握着徐缓手中的书,徐缓停下,看着他。
任颉书倾身,将徐缓拥入怀里,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拥着。
徐缓跪坐在一堆书上,任由任老师的味道充斥着他。
良久,他听见,任老师在他耳边说:“明天的路,我送你吧,不开车,一起走。”
徐缓点头,心中翻腾着苦涩。
明天的路——明天的路开刚刚开始,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不知道他们还能一起走到什么时候。
他不害怕任老师突然放弃,而是害怕自己突然没了勇气。
任颉书放开他,帮他一起将书本整理到书包里,“早点休息。”
“好。”
开学后,徐缓的生活不再是大一那样空闲,他将很多精力就放在了公司里,边实践,边学习。公司的很多决策,他一个人拿不了主意,可以先前又撂了狂话,也不好去请教赵义林,很多时候,他都会跑去霍晨晚那儿,请学姐分析,帮忙做决定。
霍晨晚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不管是学习还是真事儿,她都能做得很漂亮,也很心甘情愿成为徐缓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