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小夫郎(4)
然而门外一片漆黑,除了地上断裂的门栓外便再没有其他的事物。
应该是……已经走了吧。
柳遥浑身脱力,几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虽然阴兵之后再没有出现,但柳遥仍旧心有余悸,一整晚都没敢离开那个座位,直到天亮了才勉强睡下。
清晨,阳光透进屋里,照亮地面已经烧尽的蜡烛和柴火,柳遥疲倦地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侧靠在座椅上似乎已经沉沉睡去的青年。
青年乌睫纤长,嘴唇薄润,熟睡后不像先前那般冰冷疏离,就连轮廓也意外变得柔和了许多。
柳遥从布包里取出外袍,小心盖在了对方身上,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暖意。
昨日他受惊过度,根本没有考虑太多。如今想来,不管来历如何,多亏有这人陪在自己身边,否则他说不定连昨晚都撑不过。
有了昨日的经验,之后两天估计就很好熬过去了。
想起那沉甸甸的十吊铜钱,柳遥的心情总算轻松了少许。
检查了青年的额头,确认并没有要发热的迹象,柳遥起身推开房门,打算到外面找找有没有比较结实的木头,好代替之前断掉的门栓,以免夜里再有阴兵进来。
谁想刚走出宅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似乎正焦急地朝自己这边张望。
柳遥心底惊讶,连忙走上前去,“潘叔,您怎么过来了?”
九桥村地方不大,街坊邻里多数都沾亲带故,潘程认识柳遥外祖父一家,所以对柳遥一向十分照顾。
原本满脸担忧的潘程瞧见他出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拽着他上下打量了几遍。
“我是瞒着村里人偷偷上山来的……你怎么样,昨晚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没有。”柳遥连忙摇头,将自己没有遇见山神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只是有意略过了昨日碰到的青年。
对方很有可能是从断龙堡逃出来的罪臣亲眷,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比较好。
“没事就好,”潘程表情有些复杂,又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舅舅和舅母昨夜回来了。”
“舅舅回来了?”柳遥目光微凝,心也忍不住跟着提了起来。
自打娘亲过世之后,舅舅和舅母已经是仅剩下肯疼爱柳遥的亲人了,只是舅舅年少时受过重伤,伤好后落下的病根一直都没好全,去年病情加重,不得不带着舅母一起离开村子,到南方的城镇去寻大夫。
这个时候忽然回来,再加上潘程欲言又止的表情,明显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对,据说治了一半,因为担心你所以回来的,结果刚到家就得知你被送上山的事,你舅舅怒火攻心,险些同你阿爹厮打起来,到后半夜里就不行了。”潘程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
柳遥听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行了。
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舅舅他……”
“能不能撑得过去,估计就在这一两日了,”潘程沉声道,复叹了口气,“我担心你三日后下山见不到他,就先过来告诉你……你别让人瞧见,偷偷去看一眼,也不枉他疼了你这么久。”
潘程与柳遥舅舅是发小,自小一处长大的,知道柳遥舅舅膝下无子,身边最放不下的就是柳遥,若非如此也不会冒险前来。
“谢谢潘叔,我马上就回去。”柳遥心如刀割,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胡乱谢过了潘程,转身便往山下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宅院内,盖在身上的外袍滑落,青年从沉眠中缓缓睁眼。
阳光倾斜,四周一片死寂,屋内的阴影仿佛都活了过来,在青年的脚下翻滚涌动,不断发出刺耳的哀鸣。
青年看了看自己膝盖上的外袍,又看了看外面空荡的庭院,神色彻底沉了下来。
祂刚得来的祭品……跑了!
第4章
按照九桥村的规矩,在正式的祭祀山神之后,一般都会举行一段时间的祭水仪式。
这种仪式少则两三日,多则六七日,期间村民不能靠近河水溪流。即便有事要经过河畔,也必须蒙住双眼,不可踏进或者直视河水,否则便是对河神的不敬。
河神什么的柳遥已经不在乎了,他下山后一路有意顺着河水前行,小心避开了早起出门的村民。
见他回来了,正在外面收拾东西的舅母冯雯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拉进屋内。
“你,你怎么回来了,祭祀山神不是不许回家的吗?”
“那山上根本就没有山神,先别说这个了,”柳遥神色焦急,“舅舅现在怎么样了?”
冯雯眼眶发红,显然是刚刚哭过的,闻言摇了摇头,“从昨天夜里开始就没再醒过了,之前买来的红芝草都已经吃完了,后面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红芝草是从羌吾那边传来的草药,拿来吊命用的。虽然比人参便宜许多,却不是普通草药能比。
即便品相最差的红芝草也要五钱银子一株。
柳遥进屋看了眼舅舅,对方呼吸微弱,面色惨白,明显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即便知道红芝草不能治病,但眼下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先熬过了这一遭,等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至于买红芝草的钱。
柳遥咬了咬牙,“再去买两株回来,我有银子。”
舅母冯雯听得一愣,连哭都忘了,“你从哪儿来的银子?”
柳遥家中的情况冯雯是知道的,半大的孩子,又被亲爹和后娘苛待,哪里还有能力再去攒多余的银子。
“是我去年在城里做小工时候赚的,掌柜人好,多给了不少工钱,”柳遥没有多说,转身朝外面跑去,“您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哎!”冯雯追不上他,只能一脸忧虑地站在了原地。
柳遥的家就在河岸的不远处,和下山时一样,回去的路程依旧十分顺利。
除了半路上遇到两个蒙着眼睛过河的村民,便再没有遇到其他的阻碍。
看到熟悉的院门,柳遥终于松了口气,迅速看了看四周,转身钻进了院子。
之前赚的工钱就藏在卧房的墙洞里面,柳遥不想惊动家里其他人,小心翼翼绕过正房,正打算从窗户翻进去,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你这杯子是什么时候买的,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就是收了他们的银子。所以才故意抽中做祭品的红签对不对!”
说话的人是柳遥的后娘,嗓音尖利刺耳,中间传来物品碰撞的声响。
听到「祭品红签」几个字,柳遥忽然停住了脚步。
“轻着点,这茶盏是我自己买的,关旁人什么事。”
柳遥的爹爹崔临个子不高,容长脸,留着撇小胡子,原本是入赘到柳家的,后来在岳丈看顾下做了茶叶的生意,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名贵的茶盏。
整套的茶具少则几文多则十几两银子不等,柳遥后娘过去没少为这事与他吵架。
“你骗鬼呢,先前还说今年茶叶收成不好,生意不好做。如果不是收了额外的好处,你哪儿来的银钱买这么贵的杯子!”
后娘舒乔越说越气,不住在崔临身上拍打,“造孽啊!就为了个破杯子,居然把自己孩子往火坑里推,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崔临终于不耐烦了,一把将她推开。
“行了,有什么可闹的,我不是已经让小柳去了吗,又不是咱们的怜儿。”
“那有什么不一样,”舒乔又哭又闹,“到时候外面人打听了,都说咱家的孩子当过祭品,谁会计较究竟是小柳还是怜儿,不行,这事你必须给我解决了,不然我和你没完!”
见崔临皱眉侧过身子,假装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舒乔一跺脚,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嚎哭。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年纪轻轻就跟了你,孩子都给你生了,回头才发现你已经有妻有子,好容易熬到被你娶进家门,结果如今却连自己姑娘的名声都保不住。”
“这家里出了个当祭品的哥儿,往后姑娘还怎么嫁人啊,不活了,我带着姑娘一起跳河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