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承了一座城隍庙(165)
“天睿, 不得无礼。”老太太轻斥孙子周天睿,她来到滔滔面前,缓声道:“厨师先生, 我孙儿莽撞, 请不要介怀。”
说罢, 老太太看向周天睿。
周天睿立马挺直肩背,收起痞气,向滔滔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你年轻,就质疑你的厨艺。”
滔滔:“啊。”
原来不是夸我年轻吗?真是不懂你们人类。滔滔懒得深究, 他更关注其他事情:“你们想吃什么菜?”
老太太答道:“酸笋焖鸭。以前我丈夫经常给我做这道菜,他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过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周天睿和滔滔解释:“我们之前找过很多厨师,希望能复刻出爷爷做的味道, 但一直没能成功。”
周天睿听说森林小筑的厨师很厉害,以为是位老资历的大厨, 过来一看, 对方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瞬间有些失望。那么多有经验的大厨都失败了, 他对年轻厨师更不抱期待。
滔滔听完, 表示:“想找记忆中的味道是吧, 这个简单, 可以。”
周天睿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以前找的厨师也这样说,但是没人能做出那个味道。其实, 周天睿也不知道奶奶到底要找什么味道。
周天睿吃过很多次爷爷做的酸笋焖鸭, 也跟着尝过厨师们做出来的酸笋焖鸭, 每次他都觉得味道很接近,但奶奶只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摇头说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滔滔请老太太坐下,夏悠然送来了一壶茶。
滔滔倒了一杯茶,递到老太太面前:“我叫滔滔,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老太太说:“我姓谈,名陶宁。”
滔滔点头:“陶宁女士,请你先回忆一下你想找的味道。”
谈陶宁看着茶杯里的涟漪,回忆道:“酸笋的味道不是很重,笋片很嫩,鸭肉炖得有些软,辣味很清新,有一点点麻,酱香味很重,鸭皮被酱油上了色,有一点焦香。出锅的时候,我丈夫习惯在上面撒一把葱花。”
谈陶宁回忆的时候,释放出了一种和这道菜有关的幸福情绪,滔滔虽然看不到她的回忆画面,但可以通过这些情绪,还原她描述的味道。滔滔发现,她的描述融合了她丈夫在不同阶段做出来的味道,也许她本人都没发现这一点。
滔滔让谈陶宁继续描述,最终找到了她最期望复刻的那个味道。她来得巧,如果换个季节,他真的不能保证能做出一样的味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今天需要腌制酸笋,明天才能做这道菜。”滔滔问:“你们今晚住在这里吗?”
周天睿点头:“我们在这里住两晚,奶奶想去拜城隍庙,再去看看绿荫山灵湖。”
滔滔:“我要去挖笋了,你们可以坐观光车去城隍庙。”
下午,滔滔带上云无虑,云无虑带上小猫和小狗,浩浩荡荡地进山挖笋。
滔滔说:“我们挖多点,腌制多两坛酸笋,把这道菜加进菜单。还可以晒成笋干存放起来,想吃的时候就泡一点。”
云无虑扛起锄头:“好,山里好多竹子,我们慢慢找。”
这个时节,笋还藏在地下,想要挖到笋,需要掌握技巧。不过,这对滔滔来说没有一点儿难度,小黑和小猫也能通过气味锁定冬笋的位置,两只小家伙找到藏有冬笋的泥土裂缝后,马上亮出爪爪一顿刨。
刨出短胖的冬笋后,小猫回头叫云无虑:“哥哥,这里有笋宝宝,你快来挖!”
还好这会儿山里没人,不然那人肯定被吓坏了——猫猫开口说人话啦!
挖笋小队唯一菜鸡人类云无虑扛着锄头,背着竹篓,吭哧吭哧地跟上:“来了来了。”
他们横穿大片竹林,还路过了古桥,和桥灵打了招呼。桥灵见他们在挖冬笋,还帮忙挖了两根,悄悄扔进云无虑的背篓里。
夕阳光落满森林时,他们满载而归。
笋挖出来后,品质瞬息万变,需要马上处理。但对于滔滔来说,这个问题太容易解决了,只需要往竹篓里放进一缕灵气,就能保证这些竹笋一直保持高品质。
滔滔把冬笋放到一边,先做晚饭。今晚的菜单,没有花里胡哨的炫技,只有朴实无华的农家滋味。
周天睿只尝了一口,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也太好吃了吧?”
亲口尝过,他才确定,传言都是真的,绿荫森林小筑的厨师很厉害!就算点最普通的菜肴,也能做出与众不同的滋味!
谈陶宁借这件事教育周天睿:“早就教过你,不可以貌取人,这回要长记性。”
周天睿心里已经服气了,在滔滔来问用餐体验的时候,他非常用心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又为下午的事再次说了抱歉。
“我没放在心上。”滔滔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晚饭过后,滔滔在厨房腌制酸笋,谈陶宁来看了一会儿,她白天去了趟城隍庙,滔滔看出来她的困乏,让她先去休息。
滔滔说:“明天醒来,你就能得偿所愿了。”
谈陶宁对他笑了笑:“好,我先去休息了。滔滔,辛苦你了,不管能不能得偿所愿,我都会支付你们的加班费。”
滔滔:“也行,不过我答应你做这道菜,看重的是其他东西。”
谈陶宁:“什么东西?”
“如果你能尝到这个牵挂半生的味道,一定会很幸福吧。”滔滔看向她,褐色眼眸中泛着光:“我希望你能幸福。”
这样我也可以尝到幸福的味道!
谈陶宁听到他的回答,有些意外,有些暖心。她拍了拍滔滔的手背:“孩子,你真的很暖心。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很高兴能遇见你。”
谈陶宁离开后,滔滔独自完成了酸笋的制作,他把密封好的坛子放到桌底。一夜过去,坛中的笋片已经变成了全新的风味。
午后,滔滔打开酸笋坛子,取出酸笋备用。所有食材准备就绪,滔滔开始做谈陶宁心心念念的酸笋焖鸭。
完成后,他没有趁热端出,而是打开锅盖让酸笋焖鸭散热,最后装进不保温的不锈钢餐具里,端到了户外餐桌。
周天睿和谈陶宁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看到桌上堪称简陋和粗糙的酸笋焖鸭,周天睿懵了。
别说摆盘,这个不锈钢餐具不要太离谱,里面的鸭肉外皮有些焦了,泡椒和配菜切得很凌乱,鸭肉少得可怜,和滔滔昨晚的水准差远了。
周天睿心里有疑惑,小声说:“奶奶,爷爷做的酸笋焖鸭好像比这道卖相好。”
而且大冷天的,为什么要在户外吃啊?
“你出生之后,你爷爷的厨艺已经很好了,但是我跟他刚认识的时候,他的水平也就这样。”谈陶宁唇边溢出一丝浅笑,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酸笋,眼睛微微热了:“我也是现在才明白……我吃过太多次你爷爷做的酸笋焖鸭了,那么多年以来,他的厨艺一直在进步,做出来的味道越来越好,而我最惦念的,是他第一次为我下厨时,做的那道酸笋焖鸭。”
熟悉的滋味,勾起了更为深远的记忆。
那一年,谈陶宁和周添柏风华正茂,他们在共同好友的生日宴上初遇。席上聊到彼此钟爱的菜肴,谈陶宁说想吃酸笋焖鸭,这道菜味道刺激,有些人会觉得酸笋臭臭的,不爱吃,她在某市吃过几次后,念念不忘。她不会下厨,在这边也吃不到地道的酸笋焖鸭。
一个月后,她收到了周添柏的信,他说他学会了做酸笋焖鸭,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做给她吃。
过了大半生,她还记得当时收到那封信时的心情,那是最初青涩的悸动。
她给他回了信,他做完菜,用饭盒装着,用外套捂着饭盒,来到约定的地方,他们像两个傻子,大冬天在户外分吃了一份谈不上多好吃的酸笋焖鸭。
滔滔做的这道菜,把谈陶宁带到了多年以前,好像她一抬头,青年周添柏就坐在她对面,斯文又紧张地冲她笑,酒窝深深。
谈陶宁就着白米饭,吃了一口又一口,直到米饭见了底,她才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