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不死[无限](304)
他转回目光,往向那一心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白先生,骤然开口喊道:“先生原先想杀我们灭口,如今我们打得整个学堂皆知,不日,先生这副尊容,可是要传遍了。”
白先生狞笑了一声,说:“那便都去死吧——反正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好人。”
燕危挑眉:“没有吗?”
他像是故意的一般,这句话的语气说得十分和缓,每一个字都仿佛润上了一股子嘲讽的味道。他说:“姜静云不是一个好人吗?”
白先生显然动作一顿。
但晏明光却没有乘胜追击——他看到了燕危的眼神,微微收了手,站在白先生面前,蓄势待发。
燕危好似漫不经心一般,用着往日里闲聊一样的语调,说:“我不曾认识过她,但我想,一个生前饱读诗书、出身高门的姑娘,一朝一夕突然被凌虐致死,这样的境地之下,她都不曾在死后生出那些害人的怨气……”
他说着,目光看似在随意乱瞥,实则盯着白先生的一举一动。
白先生瞪着眼睛,披落的黑发遮盖了他大半的面容,露出的脸庞毫无生气,活脱脱像一个光天化日下现形的恶鬼。他站在那里,浑身紧绷,似乎被燕危的话吸引去了全部心声。
燕危轻笑一声:“先生,你是没有想过,还是不敢去想?”
“……想什么?”
“你布了这么一个滔天大局,逆转观音镇护佑一方的大阵,把喜欢你的姑娘当作刀兵,汇集万千死气滋养姜静云的尸身,甚至还编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我们以为我们带着法器来镇压邪祟,实则借他人之手给姜静云的棺木旁布下新的邪法促生怨灵……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她以另一种方式死而复生,当一个永世不得超生的厉鬼吗?”
白先生骤然怒了:“你说谁永世不得超生!?”
“她连生前遭受那样的蹂躏,死后都不愿意化作怨鬼复仇,不就是想走一个安稳的黄泉,有一个祥和的来世?你这般做法,不正是与她所想背道而驰,让她做一个脏污到世人都不容不下的妖魔鬼怪吗?”
“世人不容她……”白先生目光茫然了一瞬,没有察觉到晏明光身上的伤正在慢慢转到燕危身旁的鱼飞舟身上,“我容她就够了。”
燕危冷哼一声:“你这幅鬼样子,世人都不容你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容别人?”
“竖子闭嘴!”
“先生,我只问你,带着天大怨气死去的尸体在五年的死气浸染之下,直至此时此刻,都不曾化作怨鬼而来,是这滔天死气不够,还是那死去的人……不愿这样醒来?”
白先生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他那在披头散发间露出的面容在这一刻愈发死气沉沉,乌黑的瞳孔仿若看不见底的深潭污泥,转过不知从几道黄泉中浣洗过的秽色,可怖至极。可他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茫然,那张恶鬼般的脸上,露出了与之截然相反的孩童般的茫然。
须臾,他眼神一狠,嗓音从喉咙里撕扯着出来:“——我杀了你!”
燕危目光一凝,喊道:“就现在!!”
下一刻,燕危手中月轮浮空转动,晏明光眨眼间瞬移到了白先生的面前,抬手,毫不在意地伸进了白先生身周那森森死气里,猛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死气迅速侵蚀了晏明光的双手,鱼飞舟技能发动,那些侵蚀顷刻间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他鲜血淋漓地握着那蓝色珠子。
月轮在晏明光和白先生身周割裂空间,尽可能地隔绝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白先生瞪大了眼睛,衣袖间死气翻飞。
观音大庙处,整个大阵震颤了一下,宋承安同耿梁一道感知力散开,在这一刻,拼尽全力阻挠着这大阵运转。
学堂内,死气没有及时到来,晏明光在这一刻毫不犹豫捏断了白先生的脖子。
终是一击得手。
他后退了几步,离开了那些死气,来到燕危和鱼飞舟的身边。
白先生双目圆瞪地望着前方,似乎是看着燕危他们所在的方向,双眸却渐渐失了焦距。黑色的死气没了载体,缓缓消散在了冰凉的空气中,四方天地寂寥冰寒。
厚厚的白雪仿佛吸纳了污垢,他双目茫然,眼神落在了凌乱的积雪中,那半人不鬼的身体像是骤然在一瞬间被抽了脊骨一般,软倒了下来。
气绝的那一刻,恍然间,他似乎瞧见了雪地上立着一个穿着男子素袍的女子,玉冠簪发,风姿飒然地回眸瞧他。
耳边分明是寂静的,却不知是哪里传来的飘渺戏文,如滚珠般滑入他的脑海中。
“……花轿抬你马家去,秋风送我赴黄泉……一边是送葬哀乐声声碎,一边是迎亲喇叭朝天吹……”[1]
“……英台在人世,山伯已作鬼,生死难隔心相随……”[2]
死去了五年的人心在世间,万千怨憎都拉不回走在黄泉路上的鬼身。
还活着的人却不生不死,比恶鬼还像个游走在时间的鬼。
第193章 黑海镇棺(32)
燕危看着白先生软倒在地, 在咽气的那一瞬间,死气反噬了他的尸身,他也如同阿玉一般, 瞬间浑身爬满了尸斑。
恐怕过不了几刻, 白先生的尸体也会如同阿玉一般, 化作腐臭的尸水, 流入这冰凉的积雪中。
燕危方才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月轮, 浑身都是冷汗, 此刻总算松了口气。他绷直的脊背总算放松了些,晏明光在一旁仔仔细细地擦完了手,这才走到他的身边,一手揽着他, 给他提供着力点靠着休息一会。
有鱼飞舟在,他和晏明光倒是除了体力上和感知力上的消耗,没有什么皮肉伤。燕危更是一直被他们护着,身上连个血迹都没有。晏明光则是伤口都被鱼飞舟移走了,唯有衣服上还留着些受过伤的痕迹。
鱼飞舟的双手已然腐烂到有些地方足以见到白骨,他皱着眉,一声不吭。
“怎么样?”燕危赶忙换了好些在商城中算得上天价的伤药, 一股脑往鱼飞舟手上撒。
鱼飞舟只是笑了笑:“没什么,我愈合能力快, 没有断都好得快, 断了也能接。”
燕危还是又换了好些伤药往鱼飞舟手上撒,晏明光也不含糊,这边燕危撒着左手,那边他也换了些伤药往鱼飞舟右手上撒,说:“多谢。”
鱼飞舟哭笑不得:“本来就是一起过副本, 应该的事。”
燕危见着他手上的血肉确实在肉眼可见的愈合,这才停下来。
可这边刚松口气,他却皱眉道:“提示音呢?”
提示音还没有来。
观音大庙中,宋承安在刚才的消耗下面色苍白,大口地喘着气。可他却没有坐下来休息,而是紧紧盯着那充满邪气的观音金像。
耿梁也发现了不对:“燕危他们不是刚刚杀了白先生?这大阵……”
“这大阵没有毁,甚至除了我们一开始拆得那无足轻重的一小部分,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
宋承安眼神愈发凝重:“这大阵连接着白先生和沈宅,让死气互相传递,助长邪气,必须要有一个核心来控制另外两处。白先生死了,阵法还在,那白先生不是核心……我们刚才和这个阵法也算是纠缠了好一会,要是它是核心,我不可能一无所觉。”
耿梁一惊:“那这核心是在——?”
“沈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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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危听完宋承安他们说的话,心中暗叫不好。
鱼飞舟问:“怎么回事?”
不用燕危回答他,沈宅方向骤然以先前百倍还多的冲天而起的黑气便告诉了他答案。
燕危三人面前,白先生那爬满尸斑的尸体在这一瞬间化作一滩尸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可这尸水却没有兀自散去,而是在一团黑气中,骤然被吸入土地中,汇流向不知道何处。
竟像是养分一般,被什么东西吸了去。
燕危同晏明光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没有犹豫,拉着他和鱼飞舟,便迅速朝沈宅方向而去。与此同时,燕危打开通讯,对在观音大庙的宋承安和耿梁说:“白先生也是局中人,杀了他不能破这个阵,你们留在那,务必把那个大阵拔除。”
宋承安语气凝重:“我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