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152)
半竹篓中只有一枚是霍震烨要找的,他当场数出十块银洋,一块叠一块交到那人手中,银洋相碰发出的清脆声响,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霍震烨发动村民满山找七星,白准替三姑落葬。
“三姑有事,也不写信告诉我一声,不必跟他们埋在一起。”白准小时候喝了许多谭三姑煎的药,就算是还情,也该替她办丧。
他一边让纸人挖坑清雪,重新给三姑安坟,一边理出纸竹,替她扎纸马。
谭三姑就坐在白准身边:“不要什么金山银桥的,扎个童男童女就行了。”她喜欢小孩子小动物。
白准笑了,真给谭三姑扎起童男童女来,全都穿着花花绿绿的纸衣,一看就热闹得很。
霍震烨回到竹屋已经傍晚,他在村里买了腌肉瓦锅,腌五花切成薄片,盖在米饭上,给白准焖腌肉饭。
腌肉的油脂滴在饭里,层层渗下去,没一会儿竹屋中就满是米肉香气。
霍震烨揭开锅盖,白准从屋中出来,心里颇有些感慨,这大少爷,倒是在哪儿都能安居乐业,什么都难不倒他。
“快吃。”霍震烨,摊开手掌,掌心上两枚七星钱。
七星凑齐了四星,有的是孩童从溪水里捞出来的,有的是挖竹砍树的时候发现的,他收了一天,才凑齐了四枚。
白准将四枚钱收进小布袋里。
阿秀坐在竹床上,远远看着,看见那四枚钱,她手指微微一动。
白准回过身去,就见阿秀正看着窗外,雪停之后,枝上粉簇簇两只胖雀相互挨着,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
阿秀两条腿晃来晃去,眼睛也发亮,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他想起来了,阿秀想要一张笑脸。
白准低头轻咳几声,将喉中腥甜味咽下,他抬头就见霍震烨停了筷子,正忧心忡忡的望着他。
他把碗一伸:“再来点儿。”
白准又咽了两口,米饭粒被猪油浸润,多嚼几次,咽起来倒不太难。
“你喜欢吃这个?”霍震烨止不住语气中的兴奋,“这个太粗糙了,等回去咱们用广式香肠做,还有鹅肉肠,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那个。”
他能多吃一口,都让霍震烨高兴。
夜半时分,白准躺在床上睡着了,霍震烨睁眼难眠,他起床给火添柴,火苗被阵风吹得一抖。
霍震烨闻见种腥味,他自从进了山,鼻子好像都比原来要灵了。
他摸出颈上古铜钱,从钱孔中看出去,谭三姑站在他面前,霍震烨死死咬咬才忍住了不往后退:“三姑,你来的时候,能不能打个招呼。”
三姑笑了:“这不是给你吹了阵风嘛。”
“三姑是来找阿准的?”
谭三姑摇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村里闹这么大的动静,她全看见了,她果然没瞧错这小子,谭三姑开门见山:“阿准的身子不成啦。”
霍震烨指尖一紧,喉头哽住,半晌才道:“他会好起来的,只要城隍庙落成,他就会好的。”
一定能好起来。
谭三姑还是摇头:“以他现在这样,撑不到那时候。”
白准不过是在死撑,不想让人知道,但他经不起这样的虚耗。
霍震烨牙关紧咬,又拳紧握,谭三姑背着手看他一眼,呵,这是要吃人啊?
谁知霍震烨问道:“三姑找我,是有办法要教给我吗?”
三姑这回点头了:“我这辈子没给人瞧过大病,一身医术全是纸上谈兵,你要信我呢,我们就试试。”
这是她爹传给她的,轻易不用的法子,连她爹也只是听说过,从没遇过这样的病人,白准这样
三姑的办法是天将明未明之前,去山中老坟前找种草药。
叶子窄长,穗间结青红果实,颜色要如四五月初生的樱桃一样,整株草摘下带回来,煎成汤药给白准喝下。
这药对别人来说是断肠草,对白准是续命的药。
“这草容易找吗?”
谭三姑飘开几步,看了看霍震烨身上越来越盛的金光,啧啧舌头:“别人不一定,我看你能成。”
霍震烨点起火把上山,谭三姑不给他指路,随他满山乱走,裤子衣服最后连手套都湿了,但在山石间,还真被他找到一株。
只是果子还青,他连土一起挖了回去,走的时候也没忘记底下有坟,在坟前插束香。
霍震烨浑身汗湿,整个人都在冒白汽,走到竹屋门前,就见阿秀伏身在白准床边。
“阿秀。”霍震烨轻声道,“别把他吵醒了。”
阿秀回过身,做了一个盖被子的动作。
第114章 笑靥
霍震烨从谭三姑的竹屋里找出药壶药扇
他在煎药的时候, 阿秀就跟在他身边,替他拾柴。霍震烨看一眼沾着雪的木柴, 把扇子递给阿秀:“你来扇风, 我来捡柴。”
怕雪水打湿了她。
阿秀一边扇风一边在雪地上写字,她写了“圣诞”两个字。
霍震烨抱着一小捆木柴回来,看见地上的字笑了:“你还知道圣诞呢?”
阿秀在圣诞两个字后, 添上舞会, 她抬头眼巴巴看着霍震烨。
霍震烨明白过来,阿秀要去圣诞舞会:“许彦文请你去的?”他在心里皱眉,这小子竟然还不死心,他明明已经知道阿秀是纸人了。
霍震烨一直把阿秀当成个懂事听话的小妹妹, 看她闷着头写下这些,问她:“你想去吗?”
阿秀蹲在地上,打扮得就像灵官村那些女孩一样, 穿了件大红纸袄, 一条辫子分两条,下巴搁在胳膊上, 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霍震烨。
她乖乖点头,在雪上写下“想去”。
霍震烨给药炉添柴,不断扇着黑烟, 呛得咳嗽两声:“想去那就去, 我给你打掩护。”
阿秀眼睛亮晶晶的,她不能烧火,就给霍震烨捶肩, 还给他端茶递水。
白准在屋里看见阿秀来来回回的跑,转着脖子看了两轮:“阿秀,给我捶腿。”
霍震烨隔窗看他一眼,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白准挑起眉头,神色不善。
“我笑你怎么连女儿的醋都吃。”
竹窗应声落下,窗上积的雪扑了霍震烨一头一脸,他又呛烟又呛雪,隔着竹窗轻声笑骂:“醋精。”
一株草药只煎出黑漆漆的一碗汤,看一眼就知苦似胆汁,霍震烨捧着碗想哄白准喝下去,从箱子里找出蜂蜜,调了浓浓一杯蜜糖水。
白准看看他,又看看药碗。
“是三姑教我的,说这药能抵御风寒。”霍震烨找了个借口,怕白准多心。
白准从小到大,药就没少喝,一闻味儿就知道这药不是抵御风寒用的。
他目光扫过霍七少被木柴熏得微黑的指尖,伸手接过药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气喝干。
然后才双眉紧锁,往嘴里塞了三块奶糖,又大喝一口蜜水,屏着气不说话。
“苦吗?”霍震烨问他。
白准咽完最后一口蜜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废话!”要不是看在他的份上,死也不喝这苦药汁子。
霍震烨接连几天上山,总能有些收获。
山林中多野兽,夏日食物丰沛的时候,都会下山来找食物。冬天大雪盖山,饿极了总要出来觅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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