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万里觅封侯(102)
可如今他找了自小长在黔安没什么人在意过的宣瑜来,既平息了物议,又掌了实权,实在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宗亲们后知后觉,觉得是之前小看了这个疯子了。
当然,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说。
自新帝登基后,摄政王一面大刀阔斧的砍除了郁慕诚的羽翼,一面挨个处置了对崇安帝死心塌地的臣子。借着平息北狄之祸又将军政揽到了手中,待到元延初年年底时,摄政王一派借着这股大势彻底改朝换代,郁赦终于将一切都攥进了掌心。
尘埃落定后,没人再敢多说一个字。
包括新帝。
议政厅的小暖阁内,宣瑜惴惴不安的坐在龙椅上看着一旁的郁赦料理政事,欲言又止。
“这是今天内阁送上来的要紧的折子。”郁赦将书折系数批复过后道,“皇上看过后若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同我说。”
宣瑜干巴巴道,“摄政王看过的,必然没什么不妥的,我……朕就不看了吧。”
郁赦抬眸看着宣瑜,沉思片刻后道,“皇上有话要说?”
宣瑜和郁赦虽是亲堂兄弟,但彼此并不亲厚。
知晓了前朝旧事后,宣瑜对自己这个堂兄加表叔的感情更复杂了。
宣瑜同宣瑞不同,他虽也不十分聪明,但挺讲道理。
返京之后,他和宣从心两人合计了很久,双胞胎怎么想怎么觉得当初的事怪不着郁赦,如今从郁赦手里把这皇位接过来,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宣瑜这龙椅坐的不踏实,几次想跟郁赦说,不然这皇位还是给你吧。
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宣瑜有点怕郁赦。
郁赦看了宣瑜片刻,揣摩着小皇帝的心思,道,“皇上若还是担心宣瑞,我可以命人让他写一封手书送来,如今皇上刚刚继位,他是不合适露面的,具体为何,皇上心中应当明白。”
宣瑜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担心大哥。”
返京之初钟宛就跟宣瑜说过了,宣瑞如今一切都好,郁赦如今将他安置在了南边儿的一处庄子里,衣食无忧。钟宛的话宣瑜和宣从心都是信的,他俩也明白,自己大哥若这会儿“活”过来了,那必然又要引起不少风波。
为了将宣瑜送上皇位,郁赦和钟宛这半年来力挽狂澜殚精竭虑,这份恩情太重了,宣瑜绝不敢扯后腿。
宣瑜挣扎了许久,小声道,“我想见见哥哥……我说的是钟宛。”
郁赦顿了下,垂眸道,“那请皇上再等等吧。”
宣瑜不安道,“他病还没好吗?”
所有人只看得见郁赦在操持一切,甚少人知道,郁赦背后始终站着一个钟归远。
这半年来钟宛通常是连三个时辰都睡不足,在彻底平定了北狄之乱看着朝政终入正轨后,钟宛也耗尽了郁赦之前数月小心给他养回的那点儿气力,入冬后的一场风寒来势汹汹,直接将钟宛送回了病塌上。
有些人似乎就是天生劳碌命,这么多年都煎熬过来了,眼看着能稍稍喘口气了,却扛不住这小小风寒了。
钟宛病后郁赦几次差点犯病,不是怕朝政上出岔子,郁赦早抛下这些去陪钟宛了。
郁赦虽没犯病,但心里总有点执拗念头,自钟宛病后,郁赦说是怕人再带什么风邪给钟宛,不准任何人去见钟宛,每日散了朝料理完正事后郁赦一刻也不耽误,回府亲自照料钟宛,只要有他在,绝不消他人插手。
郁赦道,“劳皇上挂心,已经好多了,待他病愈后,自会入宫给皇上请安。”
宣瑜不放心的点点头,又迟疑道,“皇兄,我想,我一直想……”
郁赦抬眸看着宣瑜,眉头微皱,等了半天也没等宣瑜说清楚一句话。
不过郁赦心里已经有数了。
“皇上。”郁赦看向宣瑜,问道,“皇上忧心归远?”
宣瑜忙道,“自然。”
郁赦沉默片刻,道,“我同归远,这半年来所做一切都是在尽力弥补旧日之过,待皇上将来能独当一面时,我们会将一切实权交给皇上,到了那日他才算真的能卸下这千钧重负,皇上若真体恤他多年来过的不易,就请用心听政,待到皇上亲政那日,我同他也就真的能功成身退了。”
宣瑜听出了郁赦的话外之音,眼睛有点红了。
他的这个堂兄,是真的从未想要这皇位。
郁赦认真的看着宣瑜,“我的心意,皇上能明白了吗?”
宣瑜重重点头,愧疚道,“我……会好好学的。”
郁赦不再多言,钟宛病中让他对宣瑜说的话,郁赦自认是说明白了。
宣瑜说到做到,从这日开始,每日闻鸡起舞,废寝忘食,恨不得马上能亲政才好。
郁赦没有带孩子的经验,钟宛说什么他听什么,听钟宛说要多激励宣瑜,他自己说不出口,就原话吩咐了教导宣瑜的大儒们。
大儒们原本对朝局并不看好,但见摄政王并非野心昭昭,竟是有将来让贤的意思,老怀甚慰。遂振奋精神,鼓足了劲儿给宣瑜打鸡血。
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宣瑜虽心善又纯良,但对朝政的事是真的不太擅长。
宣瑜每日早上听大儒们给他讲课,过了晌午就来雄心壮志的给郁赦画大饼,言辞铿锵,今天要北征明天要南伐,斗志昂扬,常常震的郁赦哑口无言。
郁赦也是那会儿才意识到,钟宛这是病中无聊,故意消遣自己玩儿了。
郁赦原本只要处理好政务就能回府,如今又多了一桩大事,要听小皇帝和他畅想未来。
郁赦每每浑浑噩噩的听罢宣瑜一番慷慨陈词后就想,果然是谁带大的孩子随谁吗?宣瑜这口若悬河瞎说八道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某个正在养病的人。
宣瑜说的口干舌燥,喝了一口茶水,胖手一挥,“皇兄,这辽阔疆土!以后就都是我们兄弟二人的!”
郁赦波澜不惊的“哦”了一声。
就在几日前,钟宛喝罢药躺在床上,也是这样同郁赦说,说待他好了,话本上有什么就做什么,什么路子野玩什么,千万不必怜惜他!
钟宛说的很大声。
钟宛光这样说还不算,还要说的具体,说的仔细,钟宛自己白日躺了一天睡够了,晚上先不困,就跟郁赦耳鬓厮磨的轻声商量,计划郁赦回来如何没收他的里衣,如何逼他哭着说平日说不出口的话,再如何在他嘴里塞了帕子让他想求饶都求不得……
钟宛自己把自己说的害怕了,又提前跟郁赦服软,小声的说你能不能别总那么凶?
从始至终,郁赦没说一句话。
郁赦有点上火,忍无可忍的命钟宛闭嘴睡觉,钟宛还挺无辜。
钟宛无措说:“我就是……给你望梅止渴一下,你不高兴?”
郁赦扪心自问,怎么也想不透,自己喜从何来?
郁赦看着宣瑜,叹了口气。
钟宛那边好说,他病已无大碍,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许诺了多少自己将来自然会一一让他应验,可宣瑜这边呢?他确实不是这块料。
郁赦被宣瑜突发奇想的雄心壮志闹腾的精神不济,当日回府后同钟宛讲,钟宛想了片刻,将心中早有的主意同郁赦说了,郁赦犹豫了下,觉得可行。
心中一件大事落地,晚膳之后,郁赦要料理另一件事了。
京中冬日虽天寒,摄政王府正院的暖阁中地龙烧的很旺,郁赦不用怕钟宛冷着,待钟宛脱了外袍准备躺下时,郁赦坐在床边,一粒又一粒,将钟宛的里衣扣子解开了。
钟宛看着郁赦幽深的眸子喉结动了下,轻声道:“摄政王......你做什么呢?”
郁赦微微眯着眼,“检查一下......看看你病好了没。”
自钟宛病后两人快一月没亲热了,不消郁赦做什么,钟宛就已经情动了,“早好了,是你太小心,你、你先把灯熄了......”
郁赦松开了钟宛亵裤上松垮垮的腰带,“今天不熄灯。”
钟宛顿了下,迟疑道,“那把床帐放下来......”
郁赦将钟宛的腰带放在一边,“今天也不放床帐。”
钟宛难堪道,“你......”
郁赦在钟宛额上亲了下,“老实一点,今天想好好看看你。”
钟宛他这会儿才留意到,郁赦今天特意命人在暖阁中多点了好几盏灯,忍不住低声道,“你这是记仇了,故意的?”
郁赦坦然,“是。”
钟宛浑身不太自在,想要扯被子遮一下,郁赦嘴角微微勾起,并不拦着,只是道,“你遮着,就先完不了事,你明天不是想入宫?”
钟宛一窒,没再扯被子,他闭上眼,好一会儿难耐道,“子宥,别……欺负我了。”
郁赦低头温柔的吻在了钟宛唇上。
……
……
翌日,郁赦按钟宛说的,力排众议,将学绣花学的头疼的长公主宣从心请进了议政阁,自此,郁赦宣瑜宣从心三人都轻松了许多。
第106章 番外
番外二
十五岁的郁子宥, 还是个小君子。
非礼不视、非礼不动。
所以纵然心里清楚藏在别院那个人是自己“买”来的, 是能看能碰的, 也不肯越雷池一步。
一连数月,郁赦不是住在郁王府就是宿在长公主府,中间有次要回府拿一样要紧的东西, 郁赦也只是让马车夫在府门口停了停, 命家将们进府把东西取出来,好像他踏足别院一步就会坏了钟宛的名声。
郁赦和自己这个同窗虽没什么交情, 但他很敬重史老太傅,也很替钟宛惋惜。
郁赦计划的很好, 在宁王的案子尘埃落定后,再等个一两年, 待别人把钟宛忘了, 就想办法把钟宛的奴籍消了,给他一笔钱财, 把钟宛远远的送走,让钟宛能平静的过以后的日子。
在郁赦心里, 那会儿的钟宛脆弱又敏感, 是不适合被人打扰的, 他还特意叮嘱了将自己照料到大的冯管家,要好生待钟宛, 不要让钟宛过的煎熬。
万万没想到,煎熬的是冯管家。
三个月后,冯管家扛不住了。
宁王之案, 崇安帝虽未明说,但是有点想斩草除根的意思的,不少人揣摩上意,想借机讨好,钟宛若不小心逃了,被有心人拿住了发作,郁赦不确定自己还能保下他。
郁赦被迫搬进了别院,亲自盯着钟宛。
郁赦很守礼,不该看的从不看,不该说的从不说,任凭钟宛如何撩拨他逗弄他,郁赦坦坦荡荡,不止一次的同钟宛说过:我对你没有起过半分旖念。
直到他搬进别院一个月后。
那会儿钟宛已经同他混熟了,大概也看出了郁赦是真没那个念头,说话玩笑放开了不少。
有天两人坐在矮塌上看书,钟宛起身去倒茶,郁赦已看了两个时辰的书,腿麻手酸,稍稍舒展了下,将手撑在了塌上,钟宛回来时没留意,坐在了郁赦手上。
软榻上铺的垫子厚实蓬松,钟宛竟没感觉出什么来,喝了一口茶继续看书。
一旁的郁赦僵在原地,一条手臂瞬间麻了。
鬼使神差的,郁子宥没马上把手抽出来。
没有为什么,就是舍不得。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少年郁赦脸红过耳思绪纷乱,他一会儿想着圣人之说,一会儿又猜不明白,钟宛明明那么瘦,怎么……还挺软的。
厚实的垫子和昏暗的烛光给郁赦打了掩护,郁子宥头一次开荤,过后自责了好几日不算,又自罚抄写心经百遍。
……
“怎么看的这么慢?”宣从心皱眉。
议政厅暖阁中,两张书案拼在一起,新帝宣瑜向东而坐,身边是长公主宣从心。
为了让正值妙龄的长公主跟着新帝一起学政,郁赦和钟宛废了不少功夫,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如今郁赦轻松不少,终于不用担心自己和钟宛要给宣瑜还一辈子的债,也放心了将来江山后继有人。
反正双胞胎都是宁王的孩子,就算将来长公主摄政,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更别说还有钟宛在,双胞胎也不至于有阋墙之祸。
郁赦和钟宛坐在另一侧,书案上堆着满满的书折,郁赦或是钟宛批注后的折子先交予宣瑜,宣瑜看过后再交给宣从心看,宣瑜看的慢,面前的折子不一会儿就堆成小山,宣从心在一旁等的无聊,忍不住催促,“是看不懂还是有不认识的字?”
“字都认得。”宣瑜忙解释,轻声细语道,“摄政王说了,贪多嚼不烂,宁愿看慢些,也要看懂了再说。”
宣从心压着火,黑着脸道,“那你这样就看懂了吗?”
宣瑜心虚道,“也没太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