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谢安(15)
“是不是很漂亮?”
与其说漂亮,应该说是很生动。生动的就像整个情景都活了一般,樱花雨的飞舞,流水的涟漪,不知名绿树枝丫的飘动,以及墙下小草弯下的翠绿嫩尖,像是生命。谢安心中柔软不已,又悸动连连,这就是这双星眸里看到的东西么?这是天赋?不,应该是这个人才造就了这个天赋。
取景成功林阿宝便开始下笔,一旦下笔整个人便开始全神贯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忘的一干二净,谢安这个人更是被忽略了个彻底。谢安到也不觉着无聊,反而觉着全神贯注的林阿宝怎么瞧都瞧不够,帮忙磨个墨洗个笔都心情愉悦。
时间不知不觉溜走,林阿宝停笔抬头瞧满天晚霞才惊觉一个白天就这么过去了。然后就懵了。
一直分神注意的谢安放下书,走来问:“怎么了?”
林阿宝咔咔转头,生死可恋脸。“天都快要黑了。”
谢安狐疑:“是申时末了,可是光线不足?”
申时末,也就是近五点,三月时间白昼长黑夜短,离天黑不到两个小时!林阿宝吓的整个人都要不好了:“那还不快跑?!”说着抓谢安手就要往庭院外跑,一边跑一边喘息道:“现在宵禁的时间推辞了半个时辰吧?我们骑马跑快点应该能赶回去!”
谢安一晒,莞尔失笑道:“来不及了。宵禁前半时辰城门就已经关闭,非紧急军务不得开。”
“那怎么办?”林阿宝心慌慌,难道他今天要以地为床露宿荒野?
林阿宝脸上表情太直白太好猜,让谢安又是忍俊不禁,逗趣道:“让如此风神毓秀小郎君露宿荒野,恐会被山精野怪叼回窝里藏起来。”
风神毓秀的小郎君立时气的眼睛都瞪圆了,配上刚才急白的脸瞧着让人怪可怜的,谢安心头软呼一下,又哄道:“小郎君放心,我已与这庭院主人商量好了借宿一天,也派人去林府告罪了一声,说我沉迷庭院风景累得小郎君与我在外一宿,翌日午后即回。”
“那我阿娘怎么说?”
“纪夫人并未怪罪,还让人送来小郎君惯用的物件。”
得到外宿准许林阿宝算是放心了,回神转身:“那我去继续画画。”
看着人往回跑的背影,谢安无语失笑,抬步跟上去在人提笔之前夺了人笔,不容拒绝把人提拎到八角亭:“既然停了就让眼睛休息,午饭就匆忙吃了几口,晚饭可不能再依你。”
林阿宝觉着还可以反抗一下:“可是时候还早,离晚饭还有半个多时辰呢!”
“那就休息半个时辰。仔细眼睛。”
谢安不容拒绝的态度让林阿宝扁了扁了,又不能像自家阿爹阿娘一样讨价还价撒娇耍赖,只得退一步:“那我不画画调色总可以吧?”
“不能太久。”谢安也不忍拘他,算是各退一步。招手让人取来装颜料的木箱,亲自打开,里面用小漆盒盛装着各色名贵颜料。“瞧瞧可有用得上的。”
“这么多……”林阿宝眼睛立时亮了。翻宝贝似的把一个个漆盒拿出来,还每个打开了瞧,稀罕过隐了才把不要的先收起来,留下需要的便开始调起来。调色之法是画家不传之秘,不过谢安却并不觉着自己需要回避,不仅动手帮忙不说还有不懂就问,林阿宝也不觉着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解释的仔细。
“樱花并不是单纯的白色也不是单纯的粉色,而是浅粉色,所以我要用红色加白色调成粉色,再则重加重白色让粉色变淡,”一边说林阿宝手上也没停,合水搅拌把已是半成品的粉末颜料调成自己想要的颜色,拿小碟装了随手取笔沾了沾,手腕微转一朵樱花便跃然纸上,取脚边花瓣往纸边一放,颜色都瞧着一般无二。
浅浅的粉白色瞧着就让人欢喜,而能在短时间内调出如此漂亮的粉白,手法是其一,比例是其二,而原料才是着重的其三呀!没有人比林阿宝更明白这些原料沫粉的价值了。“这些很贵吧?是不是要很多钱?”给钱是不是很失礼?可收价值这么贵重的东西,林阿宝心里怂呀。
“我有个颜料铺子,并没小郎君想的那么贵重。”
矿石虽然珍贵但是天然的,费的也就一点人工钱,而人工钱却又是最不值钱的。而且这么点东西对谢大佬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呀,能讨得心上人欢心把铺子整个送了又有何碍?
“颜料铺子?”林阿宝整个人都差点要飘了,一个颜料铺子对一个喜欢画画的人来说,就是青楼于壮汉,里面最珍贵的颜料那就是花魁呀!
一个颜料铺子就把人魂给勾走了,谢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道:“小郎君若觉着过意不去,画成之后予我赏玩几天如何?”
“好、好啊。”只是借出去几天就换这么多名贵颜料,赚大发了!林阿宝一脸财迷模样让谢安暗自失笑。
“那便这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林朗、林朔:诶!诶!
第21章 林小郎君
还以为自己赚大发的傻白甜林阿宝就这么被谢安一步步拐进碗里,知子莫若父,林遵文说的对,国子监但凡有点心眼的都能把林阿宝卖了还替对方数钱,更别说心眼一等一的谢安石。君子之风闻名东晋又如何?在喜欢心上人这点并无与常人无二,区别只是君子的手段比常人更隐晦更周全罢了。
到了林阿宝平常食晚饭的时辰,谢安封了院子交待人不可妄动里面一分一毫,领着人穿过几道假山,抬步跨上台阶来到一座阁楼。阁楼座于庭院中间,可把整个院子收于眼下,而抬眼却是满天晚霞,如纱如雾,美轮美奂。
“好漂亮!”
林阿宝惊叹不已之时,有仆人鱼贯而入送来吃食,四方小几摆了六菜一汤一点心,说不上奢侈但道道精致精美,勾引的林阿宝馋虫立时就上来了。
“小郎君与我同桌而食,可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谢世叔不嫌弃我便好。”
“那便好。无需拘束,试试看可合口味。”之前赏画的两天虽一同吃过饭,但那还是分桌而食,同桌而食这是第一次。对讲究周礼的东晋来说,同桌而食是极为失礼的事,除非极为亲近的人。比如夫妻。
当朝阳落下山峰,院内陆续点起一盏盏晕黄的灯光,就着最后一丝光线把整个庭院晕染的格外漂亮。有仆人前来撤下碗筷替换成茶具瓜果,谢安执手用木签给林阿宝挑了一片甜瓜。
“庄子新下的甜瓜。尝尝看,不过此物性凉,你只能吃三块。”
巴掌大的碟子里通共也就七八块,林阿宝双手接了木签,狐疑:“这时节就有甜瓜了?”
“温泉庄子出的。”
留宿庭院是临时决定的,谢安却力所能及做到最好,可见其用心。可惜林阿宝就是傻白甜,根本没想过里面的文章,一心以为这就是古人的常态,还暗道古人真是太会享受了!谢安若有读心术估计会郁闷到吐血,人是自己选的,智商是硬伤,这辈子怕是要完。
夜晚凉风渐起,谢安催促林阿宝去休息,亲自盯着人睡下安排好守夜之人,翌日一早又亲自过来把人从床上挖起来,监督人打一套拳出了汗,陪同吃罢早饭,把人送到樱花院子。
林阿宝认真画画,谢安拿本书守在一旁,时不时放下书帮忙洗个画笔,只是才没小半时辰就有人匆匆而来请。
挥手让来人退下,谢安冲狐疑脸的林阿宝道:“我有事要出去趟,两时辰后再来接你回建康。”
林阿宝正巴不得他走好让自己安心画画呢,一个劲点头:“谢世叔不用管我,我画完了自己回去也可以的。”
“你认得路?”
“我不认得总有人认得呀。”
这话糟点太多谢安无语失笑,抬手帮他拢了拢鬓角一锤定音:“在这等我。有什么需要尽管与人吩咐,别委屈自己。我会尽快赶回来。”
性格软绵的林阿宝半点不觉谢安这种交待去处的语气有什么不对,目送人离去转而便全身心投入到画作之中,连谢安何时回的既然都不自知,只知画完停笔,风神秀彻的闲雅君子像从没离开过一样守在一旁,不打扰,不刷存在感,安静的立在一旁。
林阿宝眨眨眼,诧异莫名:“你什么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回了小半刻钟,见你画的认真便没有打扰。可是画完了?”谢安束手看去,曾经用手框住的景象已经全搬至画纸之上,微风抚过,粉嫩的樱花花瓣如雨飘落,有飘到水上随波即流的,有飘到草丛边点缀无名小草的,而不远的尽头漆白墙上不知名的树探出枝丫尖头,整幅画格局不大,尽寸也不大,但瞧着就是让人心里欢喜。
“很好。”这是谢安极为中肯的赞许了。
林阿宝挠了挠脸,笑的有点不好意思。
谢安来不及拦,只得哭笑不得示意他手:“手上有颜料都不知?别动。你瞧不见只会越弄越多。”风神毓秀的小郎君成了小花猫,谢安让人打来热水,拧了帕子示意林阿宝抬脸。
林阿宝受宠若惊:“我自己来吧。”
“还是我来吧。你瞧不见,颜料留久了怕对皮肤有损。”说着一手抬林阿宝下巴,拿帕子小心擦试颜料。“弄疼了就说,别忍着。”
谢大佬的吐息声就在耳边,林阿宝僵着身体,说不上是怕还是被谢大佬撩的,待换了次水擦完,心下暗自松了口气,感观一放松就感觉耳朵有点热下意识想去摸,好在谢安眼明手快抓着了,失笑:“怎么就不长记性?”说着扯着手放水里,亲自一根根指腹搓洗干净。
指腹敏感,林阿宝痒的扭了扭手,不以为然道:“其实就是一点颜料,随便洗下就可以了。”一个画画的谁手上没染过点颜料?
“朱砂也是颜料,却是巨毒。你常年画画颜料接触的比常人要多,不可疏忽大意。”
清俊闲雅的贵公子低垂着目仔细洗去他指腹颜料,就像那次揉筋一样,谁都不会想到历史顶尖大佬会屈尊降贵为一个旁人揉筋,还是脚筋!想到这里林阿宝整个人都要发烫了,不知道是怕的还是羞的。
十指颜料搓洗干净,顺其自然拧了帕子给擦干,谢安像是忧心般凑近半分:“脸怎的如此红?可是热了?”
谢大佬你这是犯规!林阿宝心里控诉,结巴答:“有、有点。”
林阿宝不敢看谢安眼睛,自然错过对方半敛眼睑内掩不住的笑意。“马上便是初夏了,是热了些。”
画还没干透,谢安让人拿纱罩了,趁这时间两人吃罢午饭,休息半刻钟便回程建康,全须全尾把人送回林府,婉拒纪夫人邀请进府喝茶的建议,谢安携画直奔好友家中。
见好友又携画而来,顾恺之酸酸道:“我就不明白,你这一不画画的人收集那么多名画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睡的,留着卖钱不成?”
留着勾引心上人呀。这话太羞耻了,风神秀彻的君子干咳声,把画递给好友,叮嘱:“小心些。此画难得,我也只是借赏几天。”
好友名画成箱论,却是第一次特意叮嘱小心,顾恺之上了心,喜不自禁拿帕子擦了手这才打开画轴。刚一入目,樱花粉嫩的颜色便让人欢喜不已,建康郊外那棵不知名花树顾恺之并不陌生,那累满枝丫的粉嫩花瓣确是惊艳不已,画成者不少,但顾恺之这是第一次见能把那粉嫩花瓣的颜色画的如此真实的人。想起建康最近传闻,顾恺之抬眼:“这便是建康新来那位惊才绝艳的小郎君所画吧?看其颜色,可是近日才成?”
“午前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