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192)
所以说,只要下了狠手做了选择,就绝不能让那群人有一丁点翻身的可能。区区一场战争算什么?如果有可能,许阁老恨不得将他们家的蛋都给摇散黄,路过的狗都要诛九族!
一念及此,许阁老心中狂躁炙热的火焰,怕是比飞玄真君还要高上三分。
——所以,仅仅在清凉殿一次面谈,内阁中的三位老登便迅速达成了共识:
华生万物以养倭,倭无一物以报华;杀杀杀杀杀杀杀!
倭寇,汉奸,走私团队;和这样的虫豸搅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早就该杀一杀了!
不过,虽然心中都是杀意狂涌不可自制,三个老登脸上却是一点也没露出异样来。皇帝伤后不能过于劳碌,在底定完大致方针之后,飞玄真君就退到了殿后休息,只留李再芳与几位重臣商议具体的方略。
李再芳领着各位到了偏殿,备上茶水后驱散下人,自己展开的笔墨侧身跪坐,恭恭敬敬不出一言。真君有言在先,他这个大太监是没有资格过问海战事务的,如今跻身其中,也不过是奉命记录而已。
大事在前,许阁老当仁不让,直接开口询问世子:
“听世子的意思,征伐倭寇的准备起码要拖到明年三月?”
世子老实回话:“阁老说得正是。”
“那就还有百来日的功夫。”许阁老道:“君不密则失臣,在万事俱备之前,一定不能泄漏开战的消息。其余也就罢了,一旦要对外调动军械,兵部户部和工部是瞒不过去的。我和李句容有些交情,我去给户部打招呼。其余两个部……”
“犬子可以给工部打招呼。”闫阁老立刻道:“兵部是皇上亲笔圈的人,只有劳烦李公公去说一声。”
李再芳自然是赶紧答应,但又犹豫了片刻,低声开口:
“阁老们可能不知道,先前皇上下旨,要奴婢带着东厂抓了好些上书妄论的言官……”
飞玄真君被天书激起的狂怒实在无可思议,下面的太监根本不敢撄触逆鳞,收到旨意后倾巢而出,拼了命的抓人查人,成果蔚为壮观。如今东厂手上扣着的言官少说也有一二十,更有四品以上地位颇为尊隆的大官。这些烫手的山芋收入囊中,难受不难受还是另说,最麻烦的却是许阁老警告的泄密风险——这么多人同日被抓,傻子也能觉出不对来吧?
闫阁老唔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开口:
“这不要紧。不就是要一个抓人的理由么,老朽可以给他们。他们上书是要弹劾世子在南方的举止吧?弹劾世子的举止,其实也就是弹劾老朽。李公公,你不妨放出消息去,就说这些腐儒指桑骂槐居心叵测惹怒了我闫分宜,所以老朽指使人给他们来了一回狠的,这才会一扫无余。他们要想报复,可以向老朽招呼。”
李公公:……啊?
李公公愣了片刻,小声询问:“那照阁老的意思,这些人的罪名……”
闫阁老神色平静:“老朽收拾这样的货色,还需要什么罪名么?请李公公将他们的奏折抄录一份给我,我就今晚就能从里面找出起码十条大逆不道的罪过来。”
这一句真是平和中带着霸气,惊得世子都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看了首辅一眼:
……等等阁老,听你这个意思,他们的罪名还是个莫须有呗?
阁老你栽赃嫁祸的手段要不要这么熟练啊阁老?
事实证明,穆国公世子自以为是傲慢自大,这几年在大安朝廷混得得意忘形,实在是小觑了天下英雄了。这几年他们实在看惯的闫阁老许阁老的低眉顺眼柔媚无骨,却浑然忘记了,能在老登手下长袖善舞登临高位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随风摇摆的马屁精?
两个老头入内阁也有十年了,十年来战乱灾荒官场争斗,哪一件事情是拍马屁写青词能够平息下去的?平日里不声不响谄媚阴沉,直到今日大事临头,才终于显出了峥嵘来。
但闫阁老的攻势还没有结束。他只是稍微一停,随后继续发言:
“这些文官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一旦结成朋党,那就是朋比胶固,牢不可破,廷杖牢狱都不足以震慑。平日里也就罢了,现在要是趁机闹大,怕是会搅了大事。”
许阁老看向他:“首辅以为该如何?”
“当然得用重手。杀鸡儆猴,才见成效。”
世子忽的打了个寒噤,闫分宜的神色却从容而又平和,说到“杀”时也毫无波澜,仿佛真只是在讨论怎么杀鸡;甚至言谈之余,还能晃一晃茶盏中的热水。等到茶香徐徐泛起,他才慢慢开口:
“不过,生死毕竟是大事,一点文字上的功夫是定不了罪的。”
“那就让在下来代劳一二吧。”许少湖手捧茶水,安详出声:“我记得,弹劾的奏疏中有一封是詹事府右庶子王鹏所上。此人与倭寇往来颇密,私下还与东南一带作乱的藩王有过瓜葛。现在正在办总是的逆案,只要两案合并,就能用内外勾结图谋不轨的罪名杀了他。想来也足够威慑其余了。”
“这罪名无误么?”
“当然无误。”许少湖道:“王鹏是浙江湖州人,湖州知府恰是在下的门生,真凭实据是肯定有的。不过,这样的案子必得速战速决,不能拖延。马上就要过节了,还是得在正月前料理干净首尾。”
“这倒没什么。”闫阁老轻叩茶盏,若有所思:“犬子也干过几年的刑名,只要有证据在,流程快一点也没有什么。但既然要做,就要做到底,如果一个王鹏还不够……”
“也不打紧,在下手中还有别的名单。”
“那就有劳许阁老了。”
“岂敢岂敢,首辅实在谬赞。倒是首辅主持大局,别有一番辛苦。”
…………
如此风轻云淡,如此平静恬和,言语往来体贴温煦,情谊殷切而又含蓄,仿佛这是两个老臣在午后轻松而又散淡的闲谈。但恰恰是在这样平淡无奇的光景中,两人谈笑风生你来我往,轻描淡写的就定下了开战之前朝中种种的格局——兵之大事,犹在庙算;多算者胜,少算者败。两位阁老或许不懂军事,但还能不懂朝政平衡么?
军事,我不行;朝局,你不行。穆国公世子这种生瓜蛋子,懂得怎么威慑百官吗?
当然,事到临头,阁老们的手段也就要激烈一点了。他们彼此讨论了几句,总结起来无非是三段论:不听话的刺头直接闲置;爱惹事的暂且罢官;有可能扰乱大局的重拳出击,要么关要么杀。闫阁老杀不了的许阁老杀,许阁老杀不了的闫阁老杀;两个阁老都杀不了的让锦衣卫秘密解决;突出一个心狠手辣,绝无迟疑。
不过,如此血腥淋漓的议论,却是在一派安静祥和中徐徐展开。两位阁老一边喝茶一边杀人,一来一往浑无烟火气,三两句间就能定人生死。只有世子战战兢兢的端坐在侧,迫不得已聆听杀人罢人关人的种种精妙思路,那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惊恐局促,以及某种莫大的不安。
……不是,哥几个都这么狠的吗?
作为一个年轻、幼稚、单纯的懵懂新人,直到此时此刻,世子才终于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真相:无论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抑或闫阁老许阁老,这三个老登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之所以先前朝政一潭死水毫无波澜,纯粹是因为三个老登彼此牵制彼此消耗,最大限度的降低了危险性。可是,如果有一个目标能将这三位团结起来,那么合此三登之力,是真能搅得天下大乱,山崩地裂的!
这团结的力量,是不是也太吓人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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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决心就是雷厉风行。两位阁老也不搞什么官样文章了,一壶茶下肚后办法也商量得差不多了。只要请李再芳将清单送皇帝过目即可。三位重臣告辞出门,闫阁老则特意留了一步,要与世子议论议论造海船的大事。但看了一眼世子的脸色,他却换了个题目:
“世子以为我等过于不择手段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