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215)
出了揽仙台径直下山,此刻山道上随处可见大量的兵马拦住各处要塞,更有两三辆车架在兵丁的簇拥中快速朝山腰的建筑群驶去。高炎定小心避让开,专挑林木茂盛的地方掩藏行踪,眼看即将下山,却不想与本该离去的潘吉几人撞了个正着。
高炎定见他们仓皇不安又都身上带伤,便察觉出不对劲来,“发生了何事?景宸人呢?”
潘吉羞愧难当,率众跪下请罪,“属下愧对王爷信任,在山下被人劫走了景公子。”
高炎定差点当场失态,他攥紧刀柄,脸上山雨欲来,已在暴怒边缘。明景宸不亚于是他的逆鳞,外人动之即死,如今得知对方出了事,犹如天塌地陷,他强忍着怒意问道:“看清是什么人没有?”
潘吉与几个亲卫相互看了看,愈发无地自容,“属下无能,当时来的有十来人,个个身着夜行衣,尤其带头的那个身手不凡,属下与之交锋……不敌……”
潘吉的身手和为人,高炎定再清楚不过,能打败对方并把人顺利劫走的,本事不可谓不高。
潘吉又道:“属下几人追着那些人赶到这附近却又把人给跟丢了……”
高炎定清楚现下不是问罪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那帮歹人并救出明景宸。
在这个当口,有本事指使一帮高手卖命的,不做他想。
高炎定望着被草木遮掩,不断蜿蜒而上的山间小径,心里已然有了成算,他对一干亲卫们道:“今夜的过失暂且按下不提,本王命尔等将功折罪,速速随本王上山救人!”
说罢他率先蹿入树影中往山上而去,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热油之中上下翻腾,备受煎熬,恨不能现下就乘着山风立刻赶到明景宸身旁。
此时山腰上通明的火光直冲天际,几乎要把夜幕生生烧出一串窟窿来,羽林卫和禁军的将士们戒备森严地把守着各处宫室,整座揽仙台已然在顷刻之间落入旁人的掌握中。
高炎定与潘吉他们躲在暗处观察,先前在山下见过的那几辆马车停在不远处。六七个紫袍金带的重臣先后从车驾上下来,互相见礼后一同迎了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下车。
那中年男子一身王爵制式的袍服,怀里搂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娃娃,行止间畏畏缩缩,似有胆怯畏惧之意。他和怀里的孩子仿佛一对被人牵住了引线的木偶,在飘着血腥气的夜色中被裹挟着战战兢兢往前走。
高炎定认出那几个重臣的身份后,道:“看来这帮人是打算逼老皇帝下旨传位给个宗室当傀儡皇帝。”
潘吉道:“是他们派人抓了景公子?”他倒是没觉得是老皇帝所为,如今天授帝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身旁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对方尚且自顾不暇根本没那个本事去劫人。
高炎定并未回答,直到那群人走远后,才道:“赶上去,记住切莫打草惊蛇。”
潘吉等人点头,在高炎定的带领下从飞檐屋脊上快速掠过,未惊动什么人就来到了天授帝寝居。
亲卫们都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他们分作三四队,潜伏在周围保护高炎定,而高炎定和潘吉则飞上寝殿的屋脊,揭了琉璃瓦朝下窥探。
第217章 刀山火海
只见底下偌大的龙榻前站着方才见过的那些重臣,这些人站得密不透风,以高炎定两人的视线,根本看不清龙榻上的天授帝现下究竟是生是死。
高炎定在目之所及之内来回扫了三四遍,虽在意料之中,但没见到明景宸和明琬琰的人影还是有些失望。
底下这帮人之间的氛围很是古怪,个个面色凝重,明明此刻站了那么多人,却无一人说话。
好在这种焦灼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一人越众而出,道:“事已至此也是无法,就按咱们之前商议的做罢。先派人昭告文武百官,命众卿于明日清晨在皇城外迎接大行皇帝梓宫以及新帝銮驾。”说着他瞟了一眼缩在角落里惴惴不安的昌王,神色中多有不屑和鄙夷。
另有人道:“可这份遗诏上还未盖上玉玺,玉玺如今又在何处?”
方才那人道:“秦太监抵不住严刑逼供早就供出玉玺所在,可惜咱们错信了明琬琰,如今玉玺落在他手里一同不知去向。”
另有人急道:“没有玉玺这份遗诏如何作数!新帝又如何名正言顺地登基!我早就说那人不过区区一下作佞幸,不可轻信,你们看看现在这事该如何收场?明琬琰如此反复无常,临阵变卦,简直是把我等架在火上烤。若是天亮前仍找不到陛下和玉玺,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又有人也出列附和,“没错,一旦此事不成,我等身家性命便全都交代在这儿了。说来明琬琰身上也留着太、祖的血,皇帝无嗣,又恰逢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不可能不心动。也许这本身就是他设下的一个局,为的是利用咱们几个给他铺路,好让他继承帝位。”这人见对方始终不吭声,忍不住急道:“若不尽快想个应对之策,兴许对方已经带着玉玺和陛下回到皇城之中,很快就要打着除逆贼的幌子派兵来拿我们几个了!”
后面的话高炎定已无心再听,此刻视线之中那龙榻边总算空出来了一块儿地,果不其然,那上头空无一人,原先躺在龙榻上等死的天授帝竟然不知所踪了。
潘吉见此大惊,“王爷,咱们该怎么办?”
未等高炎定回答,忽然耳畔一声戾啸,一枚冷箭倏忽照着他面门射来。
潘吉下意识就挡在前头,软剑“唰”地一击就把冷箭一劈为二。
这点动静自然惊动了底下的人,不过眨眼间,下头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兵卒,更有数十张长弓搭着羽箭一齐虎视眈眈地瞄准了他们。
几个亲卫迅速围拢到高炎定身旁。
此时原先说话的重臣们相继走了出来,见到这番情形又惊又怒,万没想到方才他们在里头的谈话竟被这来路不明的人听了去,当下就起了杀心。
潘吉悄声对高炎定道:“王爷,对方人多势众不宜恋战,属下们尚且能抵挡些时候,趁此机会您快走!”
高炎定显然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再说即便潘吉几个替他争取了逃脱的机会,这山上山下到处都是对方的人,仅凭自己一人在围追堵截之下想要逃出生天几乎不可能。
况且还没找到明景宸的下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揽仙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炎定当机立断从怀里掏出印信抛向为首之人,并拱手道:“去岁一别,不知郭大人在这一年之中可还好么?”
那身穿绯色官袍的人起先还以为是敌人的暗器,正要躲闪时忽然听到这把有些耳熟的嗓音,顿时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地打量对方,又在隔空接住那枚印信查看后,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不禁又惊又怒地愣怔在当场。
高炎定摘了蒙面哈哈大笑,“郭大人,成大事者就在一个狠字,如果我是你,当下绝不会有一丝犹豫,立即会命手下万箭齐发,绝不留下一个活口。可惜,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我今夜前来为的是找人,巧的是,郭大人也要找人,而我要找的人和郭大人要找的人有些牵扯,不如你我通力协作,想来几位大人刚才在殿中商量的计划多个人助阵,成算也能多上几分。”
郭大人并不信任高炎定,谁都清楚镇北王雄兵无数,绝不会永远安于北地一隅,渡江南下是迟早的事, 现在如果不趁着他人少力薄将之除去,只怕将来反而被对方捏着把柄再无生路,只是一旦动手,若这人还有后招又该如何应对?
郭大人的神色几经变换,心底天人交战良久仍不知如何是好。
高炎定便是吃准了此人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性子,才会如此兵行险着暴露自己的身份,为了让对方深信自己几人不是孤立无援,他又别有深意地道:“郭大人不会觉得我千里迢迢来到帝京真就只带了这么几个人罢?”
郭大人鼻尖滑下一滴冷汗,显然这话拿捏住了他的七寸,教他无力反抗。
如此高炎定算是赌赢了,他跃下屋檐与几人一道走入寝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