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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长明(184)

作者:番茄加糖 时间:2024-09-18 02:01 标签:狗血 情投意合

  梅姑又道:“我怎么听说那夜人眼看着就要追上了,潘统领他们又被王爷拦下了?你可知道内情?”
  金鼓道:“这事我也问过潘统领,他说他们的坐骑脚力远不及王爷的神驹,王爷干脆抛下他们死命地去追,至于追没追上,王爷和景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等他们赶上的时候,王爷的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厥倒在地,王爷也摔伤了嘴里不断念叨着景公子的名字。可那景公子是石头打的心肠,不管王爷怎么叫唤他也只管纵马远去,头都不回呢。潘统领说他见此就要替王爷去把人追回来,然而王爷又叫骂着不准他去。你说这……这究竟是怎么个事啊!我看潘统领也是死脑筋,王爷说的不过是气话,他倒还当真了不去追,要是王爷伤心出个好歹,我看他怎么交代!”
  梅姑沉吟不语,许久才道:“这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景公子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金鼓一屁股坐在酒坛子上,摆手道:“你别这样说,景公子又不是第一次跑了,上回在佩州就跑过一回,王爷带兵横渡大江一直追到汀州才把人逮住。可你看看,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人又跑了。我看王爷这回不准人去追,是真被伤透了心。他这一年多以来对景公子的好,咱们这些人可是有目共睹的,就是个石头人被人长此以往如珠如宝地爱着护着,也做不出这样一而再伤王爷心的事来。这千错万错都是景公子的错!”
  见他抱怨个没完,梅姑立马呵止他,“小声点,要让王爷听到了还不拿军棍打你这个长嘴烂舌的,主子们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咱们去编排。我让膳房备了吃的,待会儿我端进去给王爷。自从景公子走后,王爷就把自己关在景公子的屋里不见人,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得想个法子说服他振作才好。”
  听到这儿,金鼓再次摇头叹气,“我看难,谭妃娘娘劝了那么多也不顶用,我也说破了嘴皮子,可酒一口没少喝,话是一字不入耳。我看除非景公子回来,否则王爷非这么一直消沉下去不可。”
  梅姑见不得他老说些丧气话便打发他走了,自己去膳房取了几样小菜和一碗面条后又回到了听雪堂。
  她敲了两下门,见始终无人应答,索性推门而入。
  屋里窗户紧闭,光线昏暗,甫一进入,一股呛人的酒味就扑面而来,差点教人窒息过去。
  高炎定不修边幅地坐倒在地上,一边喝着闷酒,一边睁着醉眼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几幅画出神。听到脚步声也不搭理,只自顾自一口接一口地死灌。
  梅姑喊了他一声,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全副心神都在那些画上。梅姑仔细一瞧,发现大多都是景公子所作,只其中一幅看着眼生,上头画着一片波澜壮阔的湖泊,周遭青山翠柏很是漂亮。
  她将托盘呈到高炎定跟前,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您这两日都不曾好好用过膳,再如此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您好歹吃点罢。”
  高炎定不理不睬,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画,像是完全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
  梅姑只好又道:“您看看这些菜色,都是景公子在时爱吃的,您先吃一点,奴婢再把窗户打开散散酒气,景公子爱洁,要是让他知道您把他屋子糟蹋成这样准会跟您急。”
  果然不出所料,“景公子”这三个字就像高炎定身上的一个机关,稍稍试了试,他就有了反应。
  目光落在那几碟子菜上,高炎定眼珠子转了转,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这些菜像是牵动他的神魂,让他魂灵再次附体归位,他都能在每道菜上想起当初明景宸的一颦一笑。
  他眼神逐渐湿润,但面目却一下狰狞起来,出其不意就把整个托盘给掀翻在了地上,乒铃哐啷砸了一地碎瓷片,“休要在我面前提他!若再提,不论是谁都一律乱棍打出王府去。”
  梅姑却并不把这样的威胁放在心上,仍旧好言相劝地道:“您要打砸东西或是人都是管够的,您就是气性上来了要杀了奴婢,奴婢也绝不会后退半步。奴婢虽不知景公子为何要走,您为何最后也放他一走了之了,但奴婢清楚,不论是他要走还是您放任他走,你俩都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她把掉在地上的荷包捡了起来,将散了大半的相思豆一枚枚拾起来擦干净重新装入荷包内,然后替高炎定系在腰间,“先前珠云绣的那个丢了就丢了,这个可不能再丢了。想来景公子脸皮薄,应该不好意思告诉您实情。实际上,如今这个荷包可是他自己亲手给您绣的。”


第185章 故人重逢
  见高炎定听后果然露出诧异的神色,她又道:“看来奴婢猜得没错,您确实不知情。景公子这人很是聪慧,但他一个大男人拿起针线来也难免笨拙,那段时日背着您他连书也不看了,画也不作了,只和这女红针黹较劲,绣废了二十来只这样的荷包,才勉强做出一只让他满意的来,十根手指头上全被针扎过,当着您的面他不愿声张,背地里偷偷让奴婢配了药膏来抹。”
  “奴婢与景公子相处了这么长时日也算看出来了,他这人有什么苦楚心事一向都是憋在心里不吭声的,就像早前他背上结痂痒得整宿睡不着,也是宁愿自己受苦不愿诉之于人。他这脾性虽可恨,但奴婢却更多地是觉得他可怜。都说皆知莲无垢,谁知莲心苦。想来不论景公子表现得有多么绝情,他也定是有苦衷的。他看似冷漠疏离,实则有情有义,连奴婢这样微若草芥的人,他都要说一句感佩于心,更遑论是对您呢?”
  高炎定不吭声,但手不断摩挲着荷包,反复把玩。他当然知道明景宸并非对自己无情,可总有那么些人和事让对方一而再地选择抛下自己,离自己而去。
  他二人之间隔着崇山峻岭和汪洋大海,他们所属的时代不同、立场不同,本就不该在一起。
  想来也是可笑,他曾经有多么厌恶鄙夷掀起“六王之乱”的罪魁祸首,对祖父在镜庭湖上一举擒拿反王、进京献俘的事迹有多么骄傲,如今对明景宸的爱恨就有多么复杂。
  他本不该再去想、再去爱这么个人,世间百媚千红数不胜数,他高炎定想要怎样的男子没有,何苦对他明景宸痴心错付。
  可谁教唯独明景宸是他的情之所钟,弱水三千,他偏偏要为了这一瓢水撞得头破血流。
  高炎定内心挣扎不休,即便日日用烈酒来麻醉都摆脱不了那种痛苦,理智让他放手,可感情上却不知悔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那个毅然离去的人,为他心痛为他惊忧。
  “明景宸,你当初就该一鞭子勒死我,也好过让我如此煎熬。”高炎定将酒坛抛开,一下躺倒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
  梅姑用帕子给他拭泪,也不说旁的话,只道:“景公子离开前将去岁从戎黎带回的花种全部种在了花圃里,今早奴婢去看,发现有些已经冒了嫩芽。奴婢是个急性子,赶忙去请教花匠,问他这花什么时候能开。他说要等到明年才能开花,还说这花在戎黎那边有个含义,叫爱一个人至死不渝。这花种是横跨沙漠戈壁千里迢迢带回的,在北地落地开花尚且需要很长一段时日,又因我北地与戎黎那边气候迥异,到了这儿还需花匠精心打理照看。一朵花尚且如此,何况是个人呢?俗话说好事多磨,不外如是。”
  再多的梅姑就没再说下去了。
  高炎定听后又哭了一阵,断断续续的,良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梅姑将窗户打开,暮春的风都是香的,那是春日的花开至荼蘼时留下的最后热烈,被暖熏熏地吹进来,像是明景宸刚沐浴完后的乌发拂过脸颊。
  高炎定望着那幅上元佳节灯会的画,上头还有那夜他写错一字的词:今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自己与明景宸相伴着渡过的不过堪堪两个上元佳节,若对方真一去不回,自己也放任着消沉下去,那么到了明年那个时候,真就成了“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了。
  他这般自嘲地想着,目光不知不觉移至那幅祖父所绘的画上。
  镜庭湖上烟波浩渺,王侯公子翩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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