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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纻舞(97)

作者:紫文昭雪 时间:2018-07-07 19:11 标签:强强 年下 天之骄子 爱情战争

  倘若你出了事,让我如何在这世间独活!
  宁长青咬着牙,隔着那层面纱死死盯着那张看不清面容的面庞,一遍遍重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江季麟从宁长青冲过来抱住自己时,便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了。
  眼前的男人像狂暴的怒兽,眼眸深处发着红,又是愤怒又是痛苦。
  “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做。我向来右手使剑,自断右臂便相当于废了这身剑术,而我的脸……无论如何都不能和齐玉的儿子相似。”
  宁长青浑身一震,抬手便要掀开那面纱。
  “别!”江季麟拔高了音量制止,声音间的惊慌失措溢了出来。
  他紧紧抓住自己的面纱,撇过头去,颤着声音:“别看。”
  宁长青抓住他的手腕,面上的泪痕渐渐干了:“你是不是打算从今往后就这样避着我,是不是打算从今以后不要我了。”
  江季麟手腕微颤:“不,只是很丑,很丑。”
  “我看看。”宁长青低声说着,他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面上的暴怒渐渐的散去,右手抚在江季麟脸上低声哀求,“我看看,你让我看看。”
  江季麟终是停止了抗拒,僵着身子让宁长青掀开了面纱。
  宁长青背在身后的左手骤然握起来,手背上青筋直冒。
  那原本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布着一道道血痂,那一道道剑痕像是正生生划在宁长青的心上,痛的他几乎要猝死。
  江季麟从来不在意自己的相貌,尽管知道自己的相貌是家族的佼佼者更是寻常人中的龙凤之姿,可他以前要的东西,没有一样是靠着样貌拿来的。
  可当他举起剑毁了自己容貌时,剑刃刺痛面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宁长青。
  哪一种突然生出来的恐慌,让他无所适从了一瞬间。
  宁长青少年时认识了自己,他无比清楚宁长青对自己那一眼的一见倾心,有多少是因为这副容貌。
  “季麟哥……”宁长青把头埋在江季麟肩侧,使出了全身气力去止住眼眶的热意。
  “你……是不是觉得很难看?”江季麟瞥过眼眸。
  “你这样想?所以试图用另一个身份出现在我面前?试图避开我!”宁长青牙关打颤,目光爱恨交织,“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我恨你总站在我前面!恨你每件事都要替我安排!我算是你什么?你怀里抱着的护着的宠物?!不该是!不该是这样!该是我护着你!”
  他一拳砸在床侧,震的床板巨响。
  “我不该听你的,不该让你独自去!不该!”他突然无力地垂下头,像是失了斗志的野兽,“……是我无能。”
  “这毫不怪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他对着齐清行礼,面上一派童真,那么肆意地笑着闹着,发自内心地敬重着齐清……我没法做到,亲手打破这一切。”江季麟闭上眼,“他若是知道,齐玉不是自己的父王,而自己的亲生父亲正是害了自己父王惨死的罪魁祸首,他小小年纪如何承受的了?”
  那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一场浩劫。
  而且齐清知道所有的事,他无比清楚自己的“侄子”究竟是谁的骨肉。
  想要把孑然从他手心里抢过来,难若登天,最可能的后果便是,在自己抢过来之前,孑然便被他攒死在了掌心。
  所以他唯一的办法,便是和齐清合作,一个极不平等的合作。
  他要收复齐国旧土,镇守边关,换来齐孑然在京城以大皇子齐玉独子的身份平安长大,一世平安喜乐。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齐孑然的身份要成为海中的一滴水般销声匿迹,是江季麟要成为一头磨去利爪的虎,一头可以威慑外人却伤不了主子的虎。
  断臂毁容,是江季麟唯一能让这杆秤平衡的方式。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唯一的选择。
  宁长青坐起身,把江季麟抱在怀中,下巴轻抵在他额上,眼眸紧紧闭着,把那滔天的恨意压了下去。
  齐清……
  我与你势不两立。
  再睁开眼时,他眼里已经平静无波。
  “我们好好的,要好好的,我不许你离开我,绝不允许。”他一遍遍抚着江季麟的背,像是安抚着他更像是在安抚着自己。
  “从此之后,我是你的右臂。”他轻声地说着,唇瓣惨白,却又沾着些血迹,“两个月后,你只管来麟国,麟国必会举国而降。”
  从此之后,你休得再离开我身边半步,休想!


第104章 应是良辰好景(13)
  麟国元平三年正月十六,众朝臣结假归朝。
  宁长青整理着朝服,垂头看着榻上熟睡的人。
  江季麟眉头舒展着,乌黑的发像云一般延展,面上的血痂颜色淡了些,估计过些日子就要脱痂,他已经让心腹去各处寻找上好的药,让那疤痕能淡便淡些。
  宁长青无意间瞧到过他对着镜子微微怔然的模样,他只看到了一眼便闪身离开,走的远远的才停下脚步捂住了绞痛的心。
  原来,季麟哥自己,还是在意的。
  可那些在意于他而言,远远比不得这些年来只见了一面的孩子!
  宁长青后悔当初告诉江季麟齐孑然的事,可他又做不到隐瞒江季麟这件事……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么?
  朱雀从李府回来后,便从宁长青口中知道了送信来的人究竟是谁。
  他登时便急红了眼,跳将到江季麟的屋里,半个时辰后出来却已是恢复了神色:“你……受苦的是主上,你何必这般与他互相折磨。”
  宁长青当时什么都没说。
  朱雀不懂,他根本就不懂。
  那种……恨不得把心剜出来,剜出来或许就不那么痛的苦楚。
  他这辈子,就栽倒在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手里,栽的彻彻底底,毫无办法。
  他清清楚楚,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不是吗?季麟哥做事狠厉果断,从不给旁人甚至不给自己留更多的机会。
  他从一开始不就知道了吗?他向来迁就着,认同着季麟哥,从不反驳他要做的事,可从今往后,他不会再一昧任由他胡来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能在季麟哥身边,便足够幸福,此生无憾。可如今他才明白,倘若季麟哥永远这样专行独断,不容置疑,那两个人间的情意总有一天会变作伤人的利刺,刺的两人都伤痕累累。
  两个人要携手走下去,远不是只需要情意那么简单。
  他要做出些改变了,而他希望,季麟哥也可以为了自己而改变。
  这些话,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他如今最希望眼前的人能好好养伤,好好的,好好的。
  宁长青俯身把江季麟的被角捻了捻,榻上的人微微转了下脖颈,又沉沉地睡了。
  宁长青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终于能在我身侧安然入睡,睡的这般没有防备的沉,可你……却同时又能瞒着我做出这样的事。
  我该哭,还是该笑。
  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宁长青直起腰,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了门。
  “记着我的吩咐。”他给院外的侍卫又叮嘱了一遍。
  但凡屋里的人有半分动向,都要向自己一五一十的禀告,他这个时候可再承受不住更多了。
  而今日上朝,将是一场恶战。
  江季麟醒来时已是大亮,他问了下人才知宁长青一个时辰前就上朝去了。
  上朝?
  是了,今儿个是十六,该上朝了。
  他习惯性的想伸出右臂取外套,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里已是空空荡荡。江季麟把左手覆在右臂上,垂下了眼眸,眼底思绪复杂。
  他也是个人,失了一肢,哪会无动于衷。
  他失去的,可不只是一个胳膊。
  所幸有宁长青在他身后,可以让他安心地做一些事情。
  断臂这样的情形,是他以往想也不会想的,如今有宁长青在他身侧,很多事情便不同了,他把整个人的生死都交给了宁长青,若飞蛾扑火不留余地。
  他知道自己自私了,他仗着宁长青对自己的好,一意孤行地做了这些事。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总有一天,宁长青会明白的。
  思及此处,江季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选择宁长青。这芸芸众生,怕只有他一人能包容得了这样的自己。
  以后他不会这样了。
  宁长青那日的模样吓到了自己,他红着眼疯狂地锤打着树干,歇斯底里的模样是江季麟没有亲眼见过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宁长青要疯掉。
  他以后,不会再这般任性了。
  这是最后一次,他在心底默默地保证。
  江季麟一出门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周边那些严密却不带恶意的监视……他哭笑不得,只当做没发现,径直提了剑在院中练剑。
  他甚少左手使剑,握着剑柄手中的力道都要比右臂少上一半,挥出去的招式绵软无力还错误百出。他有多年习武的底子,左手用剑虽功力大减,但对上寻常的习武之人还是完全应付的过来的,但若是碰上高手便凶多吉少只能靠轻功救命了。
  然而,不擅,可以练。
  这也是他放心断臂的另一个原因。
  只要把力道练到,招式使准了,虽比不得往日,但七八分的威力还是能出来的。江季麟素来毅力超群,自不会在意其中的辛苦。
  朱雀守在一边,见他对周围那些甩不掉的影子毫不在意,便也不戳破,提心吊胆着看着江季麟手中那柄发着寒光的利剑摇摇摆摆。
  宁长青回来时,他还在练。
  面纱遮挡视线,他早把它取掉了,长剑的寒光在他面上间或打下斑驳的光影。
  宁长青疾步走到他面前,江季麟担心误伤到他忙收了剑,剑才回鞘宁长青便急急抓住他的左臂上下查看,面色微微不虞:“我知道你好强,但也不用不着如此着急,这不就划伤了好几处吗?”
  “这些小伤哪里算的了伤口,我……”江季麟正要反驳,突然想起自己早上才暗暗做了保证,又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你待会给我上药吧,我以后循序渐进便是。”
  江季麟难得的顺从让宁长青面色缓了许多,他拉着他进了屋,朱雀早已自觉地把药放在了桌子上。
  宁长青卷起江季麟的袖子,把膏药细致地抹在被剑气划破的皮肉处,伤口共计有四处,都不深,渗着淡淡的血丝。
  他轻轻抹着药膏,垂眸道:“李九良入狱了。”
  “我听朱雀提了,你这件事做的果断利落,很好。”
  宁长青动作顿了顿:“待朝中局势稳定,我要派人南下收缴白启明兵权。”
  “此事你自己决定。”药上好了,江季麟由着宁长青替自己整理好了衣袖,轻声道,“你......是不是还是在怨我”
  宁长青抬眸,棕色的眸带着淡淡的控诉:“你明知我什么时候也没法真怨了你,便是想要怨也怨不起来。护城河那次,我也想怨你,可我怨得了吗?”
  江季麟浑身一震,心骤然缩紧。
  他知道!
  “是,我知道了。”宁长青看出他心中所想,也不再把这事搁在心底,“可知道了又如何,于我而言,只要你回到我身边,真相如何我完全可以不在意不去想。那时我以为永远失去了你的痛苦,远比后来知道被你欺骗来的剧烈。”
  “你说。”宁长青坐起身,抬手抚着江季麟的眉头,“对你,我怎会真怨的起来。”
  江季麟心里愧疚,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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