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149)
文清辞不再反驳,似乎是默认了他们的说法。
然而他心中的不安,却在一秒一秒地成倍扩散。
……自己真的不去永汀府附近的那座小城看看吗?
文清辞的心,重重一坠。
他攥紧了手心,直到左手再次发麻、泛痛,才想起将手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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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太医署侧殿。
太监将堆积成山的奏章送到了这里,供谢不逢批阅。
——当今圣上放着偌大的太殊宫不住,整天待在从前的太医署里已经不是秘密。
直至此时,太医署后院仍是禁地。
放下奏章之后,小太监忍不住抬眸看了谢不逢一眼。
新帝谢不逢大权专揽、乾纲独断。
和前朝几乎被架空的皇帝不一样,卫朝上下大事小情都得写成奏章,送到谢不逢的眼前让他亲自过目。
不得不说,无论世人如何在背地里谈论谢不逢的私德。
就当皇帝而言,他绝对是合格的。
奏章颜色由深至浅,代表着事件的轻重缓急。
此时已近子时。
谢不逢看上去仍没有休息的意思。
批阅完深色的奏章,谢不逢又拿来一本浅灰色的奏章翻阅起来。
过了一会,他的眉突然紧蹙。
明明刚才批阅深色奏章的时候,谢不逢的神情还自然淡漠。
可读到这里,他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谢不逢莫不是从中看出了什么被压埋的大事?
清风透着窗吹了进来,房间内烛火摇曳,晃得人心神不宁。
小太监的心,也随着谢不逢的表情一起紧张了起来。
“都退下吧。”谢不逢握紧了手中的奏章说。
“是。”
下一刻,侧殿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断摇曳的暖黄烛火,照亮了谢不逢手中的奏章。
白纸黑字全落入了他的眼中。
谢不逢看到,奏章中写道,不久之前,永汀府附近一座名为“涟和”的小城,有疠疾爆发。
涟和是一个小城,四面临山交通不便。
这个时代车行缓慢,人口流动同样如此。
疠疾爆发多日,只有个别有亲戚在永汀府的百姓,出城去往该地求诊。
直至奏章写成,疠疾还未传出涟和。
奏章上的文字也因此简短得不能再简短,只做了最基础的描述。
似乎写奏章的人都没想到,身为皇帝的谢不逢会读到它。
按理来说,这对于身为九五之尊的谢不逢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但是今天谢不逢却不由一遍又一遍地将它翻阅。
受到文清辞的影响……谢不逢一向关注类似之事。
之前历代皇帝碰到此事,最多拨粮拨款,但是谢不逢除了那样做之外,还会将太医派往该地,协助处理。
今日他本该像之前一样,调遣太医前往涟和。
可是朱笔拿在手中,却迟迟未能落下。
夏夜的风还带着淡淡的暖意。
它将香炉里的青烟,吹到了谢不逢的身边。
就在谢不逢终于提笔,打算批阅奏章的时候,侧殿之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身配软甲的士兵,单膝跪在了殿外。
“启禀陛下,永汀府有事启奏。”
太医署前院戒备森严,除了个别太监与宫女扫洒值殿以外,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
而唯一能够自由出入这里的士兵,就是谢不逢派去紧盯医馆的那些。
……永汀府?
“进殿来说。”谢不逢随即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他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身着软甲的士兵走了进来,转身将殿门合上,接着再一次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启禀陛下,不久之前,有可疑之人前往永汀府医馆,并在那里住了些时日。”
说完,就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写满了字的小册子,双手呈了上去。
谢不逢按照兆公公所指位置,分别将人派往分散在卫朝各地的医馆附近,紧盯那里有无风吹草动。
他并未将真实意图透露给任何人。
只说让他们紧盯此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或是陌生人往来,全部写成小册送入太殊宫。
小册子中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白之远在永汀府中每一日的日程。
谢不逢一边翻看,那名士兵一边迅速为他说着重点所在。
“……启禀陛下,那名住在医馆里的人名叫‘白之远’,他前往医馆不曾看病,而只是暂住于此,在城内采买布料,制作夏衣。”
闻言,谢不逢缓缓笑了起来,慢慢眯了眯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瞳。
喜悦与激动,就像身边的淡淡青烟一般,将谢不逢笼罩其中。
按照兆公公当日所说,这个“白之远”必定是神医谷的“药仆”了……
“他在永汀府里,待了大概半个月时间,共制夏二十件有余,男女老少所穿均有。在他离开之后,我等已分别派人前往那些店铺,按照他留下的图样,复制了一批夏装。”
末了赶忙补充道:“请陛下放心,我等已给那些店家,出了三倍价钱。他们肯定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这同样是谢不逢当初的要求。
他让守在医馆附近的士兵,将那些“行踪可疑之人”采买之物,通通照原样再买一份。
喜悦如波涛翻涌,不休不止。
“好……”谢不逢突然自案后站了起来,他笑着看向阶下之人,“将那些衣物,全部给朕拿过来。”
“是,陛下!”士兵立刻领命,转身离开了这里。
下一秒,侧殿里又只剩下了谢不逢一个人。
时至深夜,万籁俱寂。
谢不逢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几近冲破胸膛。
他咬着牙,走下了长阶。
此时的谢不逢坐立难安。
这不是谢不逢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收到有关神医谷的消息。
但往常药仆外出采买,大多只是些笔墨纸砚,或者吃喝之物。
这一次谢不逢终于顺着这条线索,嗅到了一点特殊的气息。
……或许那里面也会有独属于文清辞的夏装?
一点期盼如同春笋,顷刻间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停顿几秒,谢不逢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再一次将那本小册子拿到了手中。
他迅速翻看,并在某一页停下了动作。
谢不逢到——这本小册子中写道,白之远制好夏装之后,并没有多留几日,而是即刻离开了永汀府。
……他在所住的那家医馆里,遇到了来永汀府看病的百姓!
白之远早早离开,就是为了将地方腾给他们。
谢不逢的呼吸彻底乱了。
所以说,白之远知道涟和有疠疾爆发?
他既知道,那么文清辞呢?
要是文清辞知道,他会坐视不理吗?
此时,占据谢不逢心神的情绪,竟然是恐惧。
谢不逢无比渴望见到文清辞……
但他更无法看文清辞一个人,前去冒险。
侧殿外再一次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两名士兵抬着木箱走了进来,打开箱子之后便退了出去。
谢不逢快步走到了木箱前,俯身向箱子内看去。
与刚才那名士兵说的一样,箱子内放满了男女老少的夏装。
谢不逢慢慢伸出手,从中拂过。
他的胸膛不断剧烈起伏,说是呼吸,不如说是喘息更为妥当。
此时此刻,谢不逢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眼前这个木箱。
他颤着手一件件将夏装从中取了出来,直接丢在了侧殿的地板上。
……直到谢不逢看到一抹熟悉的月白,还有绣在衣摆上的玉兰。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了下来,打湿了玉兰,如同露珠一般挂在了那里。
谢不逢小心翼翼地将长衫,从木箱里取了出来。
是……文清辞的衣服。
谢不逢早已将他的身形,于脑海中描摹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