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华屋与旗袍美人(72)
门外一身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正是上次郑乔出事那天,来跟他报告的心腹。
而此时的办公室里,坐在轮椅上的沈克山面色沉稳,不动如山。
他似乎早就料到,甚至正盼着门口的人来。
“七少爷如果有事,可以先去忙你的。”他一脸随和道:“反正老头子清闲,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办公室里紧要的东西都锁在秘密的保险柜里,沈璁不信沈克山有那个本事找出来并且打开;他一直小心谨慎,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没什么是不能看的,便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毕竟里公司人多眼杂,不比马斯南路二十七号,他很快带人来到了之前关押郑乔的那间位于地下的废弃金库,只有这里少有人来,关起门来就算真的隔墙有耳,也听不清什么。
关上厚重的大门后,沈璁立马焦急地问道:“是今天的刚上货的那批药又出问题了吗?”
“没有。”黑衣男子摇了摇头,道:“是你之前一直派手下跟着的‘人’,似乎有了眉目。”
沈璁回国这一年多,不管是为了沈克山,还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排除异己,阴险毒辣的事,他一点没有少做。
被他派人跟踪留意过的目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想起刚才沈克山意味深长的话,他突然就明白了了黑衣男子在说什么。
“沈玦?”他沉声问道。
黑衣男子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他还活着?”沈璁急道:“确定了吗?”
“还没有。”黑衣男诚实道:“我们只是留意到近期沈老爷手下的人有异动,派人跟上后,发现对方可能是找到了目标。”
“但毕竟我们的人都没有见过沈家大公子,只能通过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辨认,要确定身份,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作为沈克山最器重的儿子,就算沈玦已经失踪多年,沈克山也没有一刻停止过寻找。
沈璁很清楚,如果自己这个大哥真的还活着,并且被沈克山找了回来,就算最终不能从根本上威胁他的地位,也势必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因此他一面努力培植自己的势力,想要尽快掌控沈家全局的同时,也一直派人跟着沈克山手下搜寻沈玦的队伍,就是希望可以掌握第一手的信息,早作准备。
虽然在黑衣人口中,还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就是沈玦,但今天沈克山既然敢杀到公司来,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显然不可能是看着幼子不受控,所以思念起长子这么简单。
沈璁可以确定,沈克山这是想威胁他,自己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如果沈璁“不听话”,随时可能有人要将他取而代之。
“人是在哪里发现的?”沈璁叹息一声问道。
“河南。”黑衣人很快答道。
“……河南?”沈璁小声嘀咕道。
一开始沈玦被送往的前线明明是在东北,怎么会跑到河南去了?
而且,既然人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既不回家,也不想办法跟家里取得联系。
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
“再多派些人跟着,先确定了消息再说。”思量再三后,沈璁沉声吩咐道:“就算沈玦真的回来了,就算有沈克山的支持,偌大一个沈家,他要接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反正我们最重要的是保住药厂,别的——”
“沈少爷!”不等沈璁说完,一旁的黑衣男子就急不可耐地打断道:“就算大少爷没本事在明面上威胁到你,但私底下呢?”
“之前沈老爷是舍不得自己最后的血脉,才没有把私运药物的事情捅出去,但大少爷呢?”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你们就是竞争关系。”
“你可以确定他不会背地里把药厂的事情捅出去吗?”
他牙关要紧,近乎恳求地看着沈璁,“北方战事吃紧,正是最缺医少药的时候。”
“只要坚持过这两个月,我们一定会赢的。”
昏暗的光线下,沈璁背身而立,静默良久。
其实他跟自己这个便宜大哥根本就不熟,就算逢年过节被迫要同桌吃饭,也是一个坐在桌头,一个坐在桌尾,连话都没说过两句。
他并不了解沈玦的为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什么意思。”他无奈地叹息道:“直接说吧。”
“哪怕是敷衍一下,请沈少爷最近一定要避免与沈老爷的正面冲突。”黑衣男子说着朝沈璁深深鞠了一躬,“拜托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
当沈璁再次返回办公室时,沈克山已经在悠闲地饮着茶了。
看着对方那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嘴脸,他甚至觉得不用再派人去查了,那个被找到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沈玦。
见沈璁进门,面色凝重,也不言语,只重新拿起挂在门边的西装外套,作势就要离开,这次沈克山倒是没有再急躁。
“我知道,璁儿长大了,不喜欢父亲指手画脚。”他不疾不徐道:“但不过就是见一面,何必扭扭捏捏呢?”
他悠闲地撇开茶水上的浮沫,好似闲聊道:“你朱伯父的女儿心气儿可高着呢,兴许人家也看不上你。”
“年轻人嘛,坐下来喝杯咖啡,聊聊天,就当交个朋友了,也不损失什么。”
第51章 咖啡馆
三丽咖啡馆, 一栋位于法租界最繁华地段,霞飞路上的西洋咖啡馆, 因其豪华的装修和周到的服务而著名。
在这栋完全欧式的建筑里, 每到艳阳高照的白天,每一扇落地窗前都会拉起一道轻纱的窗帘,既不会阻挡自然光的进入, 又可以过滤掉那些刺眼的光线。
配合上头领吊灯穿过水晶琉璃灯罩透出的柔和光晕,还有可刻意降低了摆放密度的小圆桌, 和舒适的酒红色天鹅绒靠椅,营造出一种欧洲中世纪贵族下午茶的惬意。
这里从来都不缺追赶时髦, 衣着体面的年轻人, 女人们烫起一头新潮的大波浪, 男人们穿上一丝不苟的西装, 聚在这里,三三两两。
他们举起手中金线描边的银制咖啡杯,小声交谈着,好像是在共襄上海滩这一场注定转瞬即逝,却也无比绚烂的繁华。
在一众或年轻时髦,或金发碧眼的身影中,坐在咖啡馆角落一张轮椅上, 一身古板中山装的老人, 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司令——”沈克山身后,朱麒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抱歉抱歉,这路上太堵, 耽误了。”
沈克山已经弃军从商这么多年, 现在还能记得叫他一声“司令”的人, 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大多是在当初他刚到上海时就认识的。
不过彼时的朱麒祥只是之前财政部长身边一个不起眼的生活秘书,娶的老婆娘家在上海也不过只有两间小破工厂,自然就算他有心巴结,也入不了沈克山的眼。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概就连沈克山也没想到,朱麒祥偏偏就是凭借着自己在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生活秘书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几十年,跟婚后一直无所出的前财政部长打下了良好的私交,硬是生生把自己的儿子推了上去。
人人都知道,朱麒祥的长子早就是前财政部长认下的干儿子了,眼下新任的财政部长能力有限,政绩糟糕,屡遭弹劾,圈子里都传,朱家长子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位继任者。
所以沈克山才会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让沈璁把未来财政部长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娶进门来,做沈家的儿媳妇。
“朱老谦虚。”尽管腿脚不便,但他还是做出一副想要起身相迎的样子,给足了朱麒祥面子,客套道:“是沈某来早了。”
“您坐着,坐着!”朱麒祥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沈克山,自己也很快在小圆桌的对面落座,才接着道:“怎么不见令公子啊?”
“去卫生间了。”沈克山客气地笑道。
朱麒祥抱歉地拱手抱拳,“那还是我来得太晚,让两位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