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红尘中(50)
窗外大雪纷飞,郗真忍着腹中的不适,抱着手炉站在窗边看雪。东宫占地面积很大,是整个皇宫中建造最精致华美恢弘大气的建筑。皇帝的宫殿只是稍加改建,东宫却是下了大力气修建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精致。
燕帝喜爱重明太子,若非天下不平,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皇位给他。
“下毒的人可有眉目了?”郗真问道。
郗水道:“听闻是东宫库房里的一个小太监,因为曾冒冒失失闯到少主面前而被太子责罚,所以心怀不满,蓄意报复。”
郗真嗤笑了一声,“糊弄谁呢。”
郗水微微低着头,道:“东宫上下伺候的人都换了一遍,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也只是时间问题。少主莫要费神了,好好养病要紧。”
郗真不认同郗水的说法,有人在东宫,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向太子下毒,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不是说杀几个宫女太监,定几个失职不察之罪就可以翻过去的。
郗真看向另一边,雕花落地罩里,谢离坐在几案之后。他仍是那一身华贵庄重的长袍,头戴玉冠,长绳系着红玉珠,垂在他的耳鬓边。
汤致伺候在侧,面前放着四五枚印章。据郗真所看,谢离最常用的是一枚白玉螭虎钮印,那是重明太子印,郗真收到的书信或者拜帖中都盖着这枚印。
太子虽不上朝,但并不是不理朝政,他每日做的这些事,才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又让郗真觉得有些违和了,谢离总是无欲无求,不似重明太子要掌天下权柄。
“......昨夜人还好好的,今早去看就已经没气儿了。太子殿下料事如神,昨夜果然有人来,属下已经命人去追了。”有人来回禀事务,郗真在这边听了一耳朵。
“不要打草惊蛇,”谢离声音沉稳,“找到他去了何处,之后再来回报。”
“是。”那人又道:“还有,听说陛下去见了宣贵人,宣贵人的孩子留不得了。”
谢离微顿,问道:“这是跟宣贵人有关?”
“目前还未寻到证据,但是殿下出事,宣氏女的孩子会成为最大受益者,就是为着这个,陛下也不能留她了。”
谢离沉吟片刻,抬手让人下去了。
谢离若有所思地走进内室,郗真立刻收回目光,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的白雪。
谢离走到郗真身边,郗真甩身走到另一边去了。
入夜,雪终于停了,天上阴沉沉的云散去,天空挂着一轮明月。明月皎洁,月光洒在积雪之上,连红尘俗世,都有了似广寒宫般的孤寒。
郗真睡在床上,谢离没来找不自在,自觉地睡在外间。郗真卷着被子,长发泼墨一般散在枕边。透过轻薄的纱帐,郗真看着长榻上的身影。
这仿佛回到了九嶷山,那个寒冷而旖旎的冬天,他们大多数时候就躺在一起,呼吸交织,肢体纠缠。偶尔也有拌嘴吵架的时候,便一个睡床,一个睡榻。
郗真看着谢离的身影,眼睛微涩,他眨了眨眼,慢慢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不是那种火葬场的类型,没有多少追妻环节哈,就是吵吵闹闹,偶尔打打闹闹
第43章
午后出了半晌太阳,将积雪化了些,到了晚间便又冻上了。次日清晨,雪还是白花花的雪,却一点绵软之意都没有了,变成了扎人的冰。
程涟只穿着官袍,也没有件披风斗篷,被冻的瑟瑟发抖。他搓了搓手掌,往东宫走去。
郗真也算是他的靠山,靠山出了事,他于情于理也得去看看。
东宫守卫森严,每隔十步站着一个身披甲胄的金吾卫,来往的宫女太监都是新人,眼里满是惶惶不安。
他向守门士兵禀报了想要拜见太子殿下,士兵进去通报。不多会儿,一个太监出来,引着程涟往花厅去。外头天寒地冻,花厅里却温暖如春,甚至还有两盆盛开的芙蓉花,甚是娇艳。
“太子殿下到。”太监的声音有些尖锐。
程涟连忙提衣跪地,行了大礼。沉稳的走路声自里间传来,一眨眼的功夫,程涟面前便掠过一片华贵的织金锦缎。
“微臣见过太子,太子千岁。”
“起来吧。”太子殿下声音沉稳。
程涟起身,一抬眼便看见了上首的太子殿下。
他愣住了,“你,大师兄......”
谢离也不避讳他,径自在上首坐下,吩咐人奉茶。
“程大人,许久不见了。”
程涟面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是惊讶于大师兄的新身份,还是惊喜于他的死而复生。那一瞬间,程涟飞快盘算着要不要借九嶷山的旧事和谢离攀攀交情。
“听说有人来找我?”
里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程涟看去,郗真身着一身光泽明亮的红色绸衣,腰束金玉带,足穿粉履靴,长发只用簪子挽了,一半倾泻在耳鬓两边,身段举止说不出的风流。
他大抵真的是病了,面色很苍白,一双唇却殷红殷红的,带着股子慵懒劲儿。
程涟挑眉,心里的念头全消了——他差点忘了谢离与郗真的那点事。
“郗大人好啊,”程涟拱手笑道:“听闻郗大人遭了歹人毒手,我心里放心不下,所以来瞧瞧您。”
郗真抱着手炉,道:“有劳。”
谢离看了看郗真,道:“既如此,你们两个便在这儿说话吧,我不奉陪了。”
他起身,吩咐人多加两个炭盆,又调来金吾卫围在花厅四周。
程涟忙恭送太子殿下离开。谢离神色是一贯的平静,他自郗真身边擦身过去,郗真眼也不抬,权当没看到。
等太子殿下走了,程涟才直起身,打趣郗真道:“小师弟一如既往地讨人喜欢呀。”
郗真嗤了一声,走到一边椅子上坐下。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大师兄。”程涟道:“他不仅没死,还是重明太子,怪不得不肯在朝中露面。”
他忽又走到郗真身边,道:“那你与他争夺嫡传弟子之事,可能办法善了?”
郗真冷笑,“善了不善了又如何?他若气不过,就让他杀了我报仇吧。”
程涟见郗真这般模样,笑道:“要说厉害,还是你更厉害些。明明是你为嫡传弟子之位害死大师兄,可他不仅不生气,还待你如同金屋藏娇一般。不知道的,还当是他对你不起呢。”
“什么金屋藏娇,”郗真皱眉道:“胡说八道。”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程涟道:“朝中为着你中毒这件事,闹得天翻地覆,多少人被下狱。人都说,太子殿下冲冠一怒,为的就是你这位美人。连御史台都攻讦你,说你与东宫不清不楚,势必要做邓韩之类的佞幸。”
郗真冷笑,“咸吃萝卜淡操心,就盯着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
程涟笑意顿了顿,道:“这就冤枉他们了,近来御史台办了件大事呢。”
“什么事?”郗真问道。他那几日昏迷了,对外头的事情知之甚少。
“陈敛陈大人被弹劾,有结党营私,打压异己,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不敬君上等十几宗罪名,证据确凿,抵赖不得。”
郗真眉头紧皱,程涟继续道:“为保陈敛,陈家老大人向陛下谢罪,朝中十几个陈家子弟全部致仕。陈敛虽被免去了死罪,但被贬为庶人,缴纳几万两银子替去了流放之役,如今回老家去了。”
郗真看见程涟,程涟理了理身上的官服,笑道:“顺便告诉郗大人一声,微臣又升官了。”
郗真神色复杂,道:“恭喜。”
程涟走后,郗真独自沉思,谢离自屏风后走出来,道:“你怎么会跟程涟相熟?”
郗真回神,道:“算不得相熟,大家互相利用。”
“还是离他远些的好,”谢离在一边坐下,道:“你以为是谁检举的陈敛。”
郗真微愣,“是程涟。”
谢离点点头,“若非亲近之人,如何能拿到陈敛的账本和书信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