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教主想称霸武林(16)
“你太累。”
他累吗?谢怀风想起大哥的笑,谢堂风笑起来是豪爽的,隔着三间屋子都能听得见,发起火来也让半个落日山庄瑟瑟发抖,爹……谢老爷子常拿着龙头杖敲谢堂风的大腿,叫他少发火,多为善。谢堂风喜羊肉,山下的屠户偶尔宰了羊非要送上落日山庄,谢堂风便在前院儿支上架子烤羊腿,两只羊腿送回屠户家里去,剩下两只一只给谢怀风,一只切片摆盘上桌。
确实累了。
比躲去江南偷闲时累了太多,江南时谢玲珑以为他多伤心,其实他是轻松的。谢堂风自小流落江湖,见了太多人心。他视谢堂风为父兄,谢堂风想要的东西他拱手奉上,从人心难辨的角度上他理解谢堂风说不定会忌惮他,理解谢堂风对于“风流剑”的不完全信任。
他心里没有太多难过,只有那么一点儿,就着一杯酒就能下肚。
但谢堂风真是因为忌惮才把他打发去江南吗?
不对劲。
谢怀风这几日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情。他信郁迟说的话,慕容和谢家不合,若谢堂风真想在寿宴上直接提出武林盟主一事慕容寻那老贼必定站出来,江湖都传这是场鸿门宴,鸿门宴还没摆出来便天下皆知了还叫什么鸿门宴?慕容家便准备了份“大礼”来赴宴,只不过被郁迟半路截下。
谢堂风才是被动的那个。他身体向来好,悍月刀名不虚传,这江湖上有几个人能叫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杀害?
谢怀风这几日确实心思很重,不知不觉想了这么许多。
等回神时才猛地想起身边还跟着一个郁迟。他从余光就能看见郁迟,天边上剩了最后一点夕阳,黄里泛着红,照着郁迟紧紧绷着的那张脸。郁迟手掌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抿着唇,唇线是天下事都事不关己的漠然弧度,脸上表情看着也冷漠,但是总让谢怀风感觉出来些虔诚的认真。
自己出神许久,他一直是这个表情乖乖跟着,也不问去哪,也不问自己在想什么。
一头小狼,让人看不透的小狼。
“刀有名字吗?”谢怀风突然问。
郁迟以为谢怀风在想正事,愣了一下才接上,,“……没有。”
“不取一个?”
“……嗯,那取一个。”郁迟答。
太阳掉下去,山头上挂了最后一点余晖,天色彻底暗下来。
郁迟认认真真地冥思苦想半天,脑子里却一直都是空的。
谢怀风觉得他这幅样子好笑,问,“想出来了?”
“你取吧?我听你的。”郁迟犹豫着说。
作者有话说:
谢四:【接取任务:给老婆的刀取名字】
作者:放着我来,就叫“一刀999”怎么样?(遭到眼刀)那叫“老铁爆个头”……好吧太土了那叫伏虎降龙刀?鬼爪狂刃?锯齿猎人……(被谢四一剑封喉)
作者的冤魂:呜呜哭着求喂海星复活一下作者(?
第14章 糖人儿
郁迟三岁便跟着师父了。
更小的事情有的他还记着,有的记忆不太清晰。他活到这么大,最深刻的记忆是疼和冷,寒毒发作的时候先是冷,一点一点地开始发抖,慢慢渗到骨子里,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打颤,冷到骨缝生疼满头冷汗,然后再开始发热。脑子里被抽空,紧绷着的身体猛地松弛下来,一张脸烧得通红,整个人又像是在大火里被灼烧。
他不知道自己是几岁被种下的寒毒,冷和疼被他身体的每一处深刻地熟记,好像他打娘胎里就是带着寒毒出生一般。
他经常做噩梦,梦里是熊熊大火,女人的身影有时清晰,有时模糊。
今日是清晰的。女人神情是坚毅的,看他的眼神带着愧疚和悔恨的温柔,她颤抖着手摸他的头,含着泪,一声一声地说对不起。他们俩被围在熊熊大火里,火往他衣服上烧,往女人头发上烧。
他急着开口,想说快跑,我们快跑。却嗓子嘶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被火吞没,也变成一团火。
眼泪把视线模糊掉,女人猛地把他推开,将他从火海里推出去,火舌舔着他,每一寸皮肤都灼热生疼。他回头只能看见女人晃动的影子,凄厉的尖叫哭喊着响起来,“走啊小迟,走啊!啊——小迟,离开慕容家,活下去!!”
那女人被烧死了吗?那女人是谁?
郁迟猛地惊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灼热感好像还没褪去,他伸手碰自己脸的手指都是颤抖的。颤抖指尖蹭上皮肤,带着清晨的凉,还好,只是梦。
郁迟两个呼吸间就调整好情绪,眸里又换上一潭死水般平静。
“碎风刀”躺在床头,是谢怀风取的名字。
当时谢怀风垂首想了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比照着自己的流云剑,想出来碎风刀这么个名字。倒是极贴切的,郁迟这刀形状可怖,好似凛冽又不定型的冬风都能一斩为二。
他问郁迟名字怎么样,郁迟点头。
谢怀风又问,“真好听?”
郁迟答:“嗯。”
这把刀是郁迟七岁的时候从一具尸体上捡回来的。别人家六七岁的娃娃还在街上哭着同娘亲要糖人儿,郁迟七岁的时候冷眼看着山匪和一行押镖的互相厮杀,他安静地躲在路边的巨石后头,滚烫的血能溅在他眼皮上,往下滑,温度慢慢降下去,在他眼睛上留下一道粘稠又恶心的印子。但他毫无波澜,像站在闹市看皮影戏一般平静,不害怕,也无怜悯。
押镖的输了,山匪也不剩几个人。足足两大箱的东西,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余下七八个山匪嘴里骂骂咧咧,用脚去踹镖头的尸体。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被踹得往旁边一偏,正好和郁迟对上,郁迟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儿,漠然移开视线。
这刀就从他身上来。
那群山匪赶着劫来的物资走了,郁迟从石头后面出来,蹲下身子把镖头的佩刀拿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再也没回头看过山路上七零八落的尸体,走了。
寒毒把他的七情六欲挤成一团,早不知道扔在了哪个角落。他不知道同情,不知道怜悯,不知道善恶,更不知道什么是爱。大抵也是命不太好,他遇见的第一个好人是师父,第二个就是谢怀风。寒毒发作的时候谢怀风把他往怀里一揽,温热的,他头一遭在彻骨的冷里碰到一点鲜活的热。
眼眶红着,颤抖着,对抗着心里对人以至于世界的厌恶,他往谢怀风怀里挤。
他的懵懂无知竟然持续到整整十二岁。
十二岁之前他活着只是为了报仇,他和慕容家有血海深仇,此仇不报他定死不瞑目。他在人世间走,别人是谁,别人在做什么都同他无关。十二岁之后他的世界突然活了起来,每每结账时他都想起来谢怀风跟他斤斤计较的样子,每每看见恩爱夫妻都想起谢怀风那不着调的样子,每每……
他是走火入魔,从谢怀风身上不小心得来的那一点暖,这么多年了还念着,还念着。
郁迟醒了就没心思再睡,碎风刀拿在手里,推门出去。
天刚亮了不久,他再早出来一会儿的话还能看得见日出。落日山庄还安静得很,只依稀能听见前院的飒飒风声。郁迟寻着声音去,看见了手持流云剑的谢怀风。
谢怀风师承剑鬼白邙,白邙一套鬼影剑法使得是出神入化,谢怀风却觉得鬼影剑法太过刁钻,少了些大气。年少轻狂的谢怀风肩背挺拔立得像棵松,对着自己师父说他的绝学小家子气,气得白邙吹胡子瞪眼,提剑就要抽他。
不过最后还是由着谢怀风化用了他那套“鬼影剑法”,自创了现在的“流云乱”。
取了鬼影剑法的出其不意和剑不见影,又添了几分自在悠闲,流云剑真同天上流云,无形无状,随着风便拉成一片残影。
郁迟正看得出神,剑光来了!
谢怀风眉眼隐在剑后,眸里兴味十足。郁迟反应快,登时偏身躲过,但“流云乱”不愧为谢怀风自创剑法,连同谢怀风的身法也跟着流云剑飘忽起来,鬼魅般缠上来,剑光一直追着自己。郁迟轻功也快,他第一次对上流云乱的剑法,边躲边观察,终于碎风刀出鞘,郁迟眯着眼睛分辨流云剑方向,手臂带着足足内劲一挥,“仓”一声剑锋刀刃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