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皇 (完)(118)

　　名气向来与利益挂钩，二将之一的克莱斯特风靡全大陆，带来的是不可避免的资源倾斜……外来组织如冒险者协会、海族、人族行商等更钟情于与克莱斯特将军的合作，克莱斯特的保证比阿纳纳斯长老议会正式颁布的政令还让人感觉可靠；年轻一代的战士们更信任这位闻名大陆的将军，以成为他的下属而自豪，甚至连斯蒂芬下来采购的王宫特使都热衷于与克莱斯特会面——种种客观条件下，哪怕梅丽长老自认没有私心，也必然对克莱斯特将军更为重视。
　　这日渐累积的矛盾在今年达到顶峰，从斯蒂芬士官学院进修回来的年轻士官们几乎一窝蜂地涌向克莱斯特，城里上下要求克莱斯特将军扩充军伍编制、扩招战士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梅丽长老正头痛怎么端平这一碗水，休利特就趁克莱斯特轮值港口期间发难了……
　　对于梅丽长老投过来的视线，长桌对面的休利特选择了回避。
　　休利特与克莱斯特是同批从幼体学院出来的精灵、也同批次被安排到王城士官学院进修，两人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但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天长日久的比较和捧高踩低。
　　让他愤怒的并不仅仅是克莱斯特统领的士兵扩充到一千五百人，而他仍旧只有五百战士，他与克莱斯特各自轮值港口期间两人遭遇的冷热对待，和梅丽长老在两位将领不可避免的竞争中若有若无的拉偏架，都让休利特满腹不屈……都是阿纳纳斯的将军、都有着同样的人生轨迹，其他人对克莱斯特的追捧休利特可以接受，但身为大长老的梅丽做不到公平公正，这是休利特无法容忍的事。
　　梅丽长老看着休利特倔强的侧脸，轻叹了口气。
　　西蒙、吉布森等人那拙劣的威胁草原人的低劣手段，梅丽完全不认为能让那个敢于往半神脖子上套项圈的阿云屈服，她这段时间来的顺从有借机试探草原人底线的考虑在，但更多的，是她不愿意阿纳纳斯现有格局被打破。
　　倒不是她多么不舍得休利特这个将军，而是……若在这种风口浪尖上阿纳纳斯出现一位将领职务的空缺，梅丽长老非常担心斯蒂芬会有人意动、插手进来——女王本人不屑于这种难看的摘桃子行径，其他人可说不定。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梅丽长老都更希望阿纳纳斯保持现有平衡，哪怕这种平衡需要某些人做出牺牲。
　　距离将信发出已过去十来天，西蒙等人已然坐立难安，梅丽长老也不想再等了。
　　“草原人这么久不见动静，想必西蒙长老应当明白……那种苛刻的条件，草原人是不会答应的。”将视线从让她失望的休利特身上移开，梅丽长老看向这场闹剧的发起者、克里曼斯的大长老西蒙，语气坚决地道，“你们希望能逼迫草原人屈服后再向女王请罪，认为以女王的仁慈和宽容不会计较你们的所作所为，在这点上我不予置评。但我必须明确地告诉诸位，草原人能抵御兽皇的觊觎，绝非仰赖我们森林精灵庇佑之故。阿纳纳斯从未插手过草原王国与远东的较量，这一点休利特最为清楚不过。”
　　“兽皇的威名都不曾让草原人退步，假借女王之名威胁草原人的你们，哪来的底气认为草原人会噤若寒蝉、闻风丧胆？！”
　　梅丽长老猛地起身，指向西蒙：“若草原人激烈反抗，若这事儿闹开来让女王知道你们借她的名义行此卑劣之事、闹出天大笑话，你们，尤其是你，西蒙，别可以为女王从不发怒！”
　　“上一个曾借女王之名肆意妄为的先例、格温多琳如今的处境，是你西蒙所能期待的最好下场！”
　　西蒙面色骤变，蹭地起身：“住口！你哪来的颜面越权女王、判决他人？！”
　　“哦？是谁胆敢越权女王？”
　　西蒙、吉布森、休利特、梅丽同时看向声音传来方向，看清来人，四人面色齐齐大变。
　　“吉娜女官？！”梅丽长老又惊又喜、惊大于喜，连忙绕出座位，提起裙子蹲身行礼。
　　西蒙、吉布森这俩外城长老面色刷白，休利特这个背叛了阿纳纳斯的将军更是惊骇得连话说不出来。
　　披着白纱斗篷的吉娜女官在克莱斯特将军与伊芙琳的陪同下从正门进入馆内，敞开的大门外，那些隶属于休利特将军的护卫已被王城骑士团成员和克莱斯特将军的战士合力拿下。
　　吉娜女官摘下斗篷兜帽，冷眼扫向长桌旁众人，冷笑着道：“我在城外看见克里曼斯城、巴奈特城、琴之城、海因斯城四城联军，还奇怪怎么南部发生了需要五城合力应对的战事斯蒂芬却一无所知，谁料……竟然是这种让人不齿的、窝里斗的难堪行径！！”
　　最后的一句话吉娜女官是吼出来的，她愤怒地将手抬起、指向在场诸人中地位最高的西蒙大长老：“西蒙！你是南部最大城市克里曼斯的大长老、也是王国长老会的正式议员，你就是这么回报女王信赖的吗？！”
　　西蒙一脸难堪，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完全没有大事发生的时候代表女王意志的吉娜会带着骑士团出现在阿纳纳斯，但如此轻易地认输实在对不起他这些时日来的努力，吉娜女官话音落下，他便微微俯首躬身行礼，随即站直，直视着愤怒的女官，为自己辩解：
　　“请容我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吉娜阁下，我等来到阿纳纳斯并非对任何人抱有敌意，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只是与梅丽长老探讨、商量，与草原王国合作铸币的可能性……您知道，草原王国成立不过短短数年，使用的钱币版型混杂，既有我们森林精灵所铸精美钱币，亦有粗制滥造金银钱饼，我族与草原王国相邻、交流甚密，他们使用的钱币与我族使用的钱币相互流通，若我们双方能统一铸币，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极便利的好事……”
　　安静地跟在吉娜女官身后的伊芙琳轻轻倒吸了口气……能把这么无耻的事儿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真够可以的啊大长老西蒙！
　　强势方要求弱势方联合铸币意味着什么吉娜女官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但……在涉及五十万金币的大生意前，这种抠抠搜搜捞三瓜两枣的小算计实在上不了台面——不等西蒙将自己的行为粉饰完全，吉娜女官便极为恼火地打断了他：“西蒙，你究竟是认为我王与女王陛下皆认同的草原王国全是蠢货呢，还是以为我是蠢货？”
　　西蒙硬着头皮道：“但这确实是为了我族与草原王国贸易便利而考虑——”
　　“够了。”吉娜女官抬手制止，不耐烦地道，“草原王国贤者阿云邀请女王、我王（精灵王）、主母、矮人王、兽皇联合出资成立国际股份制商业银行，女王命我携五十万金币而来正是为了此事。值此关键时刻，你想要我族背负何等笑柄？”
　　森林精灵邀请草原人联合铸币，传出去是嫌暗精灵主母找不到理由嘲笑女王、还是嫌女王在精灵王、矮人王那儿太有面子？！
　　西蒙瞬间失声。
　　梅丽长老脸上的惊喜表情差点儿绷不住。
　　等等——咱只是想从肥得流油的草原人那里刮点儿油水而已，犯不着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来吓人啊！
　　巴奈特城长老吉布森在听清楚“五十万金币”这个词儿后，更是脚软得差点儿滑到桌子下面……那边女王出这么一笔钱跟草原人做生意，这边他们在琢磨着下嘴啃草原人的肉……
　　西蒙脸色灰败，无法以铸币利益说服吉娜女官，这回是真的无可挽回了……
　　果然，吉娜女官下一句话便是怒气满满的质问：“与梅丽长老商讨事儿，需要将四城的军队摆到阿纳纳斯家门口，你们还真是好大的排场……如果你们对女王有所诉求，你们是不是也要来这么一遭？！”
　　西蒙无话可说，将头低了下去。
　　自吉娜女官进门起，面无人色的休利特便一直死死地盯着站在吉娜女官身侧的克莱斯特。
　　强作惊喜万分的梅丽长老，视线余光也没有离开这个擅离港口驻地、还跟吉娜女官走到一块儿去了的将军。
　　不等开始清算的吉娜女官对休利特的立场提出质疑，梅丽长老便抢先脱口而出：“吉娜女官，是休利特保护了我，保护了阿纳纳斯的宁静。”
　　休利特本人和随吉娜女官进门的伊芙琳、克莱斯特，难掩惊诧地看向梅丽。
　　“哦？”暴怒中的吉娜女官并未失去冷静，狐疑地转向与西蒙和吉布森站得相当近的休利特。
　　“是的，西蒙欺骗了克里曼斯的将士、欺骗了另外三座城市，对阿纳纳斯发起不仁义的入侵，为了保护我、保护阿纳纳斯的和平，休利特不得不虚与委蛇，装作与他们媾和，接管看押我的任务。”梅丽长老强忍着观察吉娜女官反应的欲望、将视线移向呆呆地看着她的休利特，面上适时地露出欣慰和感动，“若非如此，城内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混乱和恐慌都是我和休利特不愿意看见的，我明白他的苦心。”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笨蛋。
　　摇摇欲坠的巴奈特城长老吉布森眼睛发亮，发软的双腿有了站直的力量。
　　西蒙猛然转头盯着梅丽。
　　吉娜女官，沉默不语。
　　梅丽长老这是……公然提出与休利特、与西蒙、与吉布森及另外两城长老、与吉娜女官的交易！
　　原本打算舍弃休利特的她，在吉娜女官突兀空降且似乎与克莱斯特有所联系后，便决定要保下休利特这个阿纳纳斯的背叛者，同时，也保住受西蒙“煽动”的另外三城！
　　如果西蒙试图破罐子破摔、坚持休利特不是什么虚与委蛇、而是真的背叛了阿纳纳斯，那么另外三城他可就得罪死了！他自己撞到了吉娜女官的枪口上注定要完儿蛋，但他还有家人的！
　　而同时……吉娜女官也没有理由拒绝这桩交易，毕竟……四城长老同时生出异心，实在太过有损女王陛下威严、有损森林精灵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