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清白(49)
陆仁嘉听昭华一席话语,眉头愈蹙愈深,没想到期间还有这样一段离奇感伤的故事。想着玉林年幼便经历的惨痛,心下瞬间软去不少,望着昭华哀求的眼神,陆仁嘉一阵矛盾。
昭华见陆仁嘉已动容,面有不忍,趁热打铁道,“我曾听闻七公子宅心仁厚,在酒肆为救一老店家之女,不惜以身涉险得罪权贵,救回少女。而今玉林命在旦夕,他已知错,你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我恳求七公子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少给我扣高帽子!陆仁嘉愤恨,你想报答他,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到底心眼软,硬的也只是外壳,陆仁嘉真是恼自己,怎么偏生妇人之仁,摆手无奈道,“待将军回来,我试着劝说他吧。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将军待我未必如你想象那般。”
“多谢七公子成全。待那日有用得上昭华的,听凭差遣。”昭华感激的对着陆仁嘉一鞠躬,便领着两小童告退。
陆仁嘉与端坐一旁的司徒翎大眼瞪小眼,却见那孩子好奇的望着自己,问道,“父亲回来,你怎么和他说?”
陆仁嘉翘起二郎腿,毫无责任道,“我就说玉林那小骚货前两天死啦,大过年的尸体放在屋子里晦气的很,你看着处置吧。”
司徒翎小脸上三条黑线,一撅嘴道,“你定不会那样说的。”
陆仁嘉逗着他,“那我要怎么说?”
“我不懂。那是你和父亲的事情。”
陆仁嘉冷笑一声,我和你父亲能有什么事情。
……
待晚间,司徒宇回来。两人一起用饭,陆仁嘉夹着豆角,放在嘴里漫不经心的咀嚼着,自顾自的嘟哝一句,“最近院子里真是怪事特别多。”
司徒宇斜挑了剑眉,睨了眼陆仁嘉,冷冷道,“有什么你就说,何必拐弯抹角。”
陆仁嘉放下筷子,又喝了口汤,不急不缓道,“人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却听闻你的三公子,那样一个活脱脱的妖孽,就要咽气了。”
司徒宇听他阴阳怪气的话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对方却不以为意,照样吃喝,却懒洋洋道,“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司徒宇听完陆仁嘉的《怨歌行》心里自然清明,定是昭华来找他了。只是好奇陆仁嘉与玉林素来有积怨,且对方还是个心胸狭隘的,怎么就肯为玉林说情呢?薄唇斜勾,讥讽道,“我从来不知道你竟也生了副菩萨心肠?”
陆仁嘉置若罔闻,喝了口鲜浓的筒骨汤,赞道,“味道果然好。”
司徒宇不以为忤,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难得你不计前谦。今晚便与我一同前往明春苑看看他。”
第54章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几年?两年不到,陆仁嘉初来惊为天宫的明春苑,已不见了先前的富丽堂皇、奴仆成群而今门可罗雀,惨淡可想而知。掌灯的小吉引着两人,灰暗没有灯火的院落,在节日的喜庆热闹中愈发冷清孤寂。入目萧索凄凄的明春苑,想起记忆里那张艳丽骄傲的脸孔,陆仁嘉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陆仁嘉恶劣的想:自己现在的身份算是新欢吧,老情人带着新欢去见落魄的旧爱,这个场面想来也真够刺激的。
院门内坐班的小厮正大光明的靠着木门,瞌睡打盹。
小吉一巴掌拍在那瞌睡的小厮脸上,“混账,将军面前你也敢浑水摸鱼。”
小厮被一巴掌打得机灵,魂都吓掉了,战战兢兢的连忙给司徒宇跪下,磕头请罪。
司徒宇也不计较,摆手让他退下,径自往内里行去。
小吉掀开内室的棉帘,司徒宇跨过门槛,屋子里的温度也不比外强多少,只点一盏昏暗的油灯,越发的阴沉恐怖。
伺候一旁的丫鬟听见外头有响声,扭过脸借着朦胧的灯火认出是司徒宇,惊得低低叫上一声,激动的伸手推搡起床上昏沉的玉林,欣喜道,“公子醒醒,快看,谁来了?”
玉林睁开眼,望见司徒宇那张朝思暮想的俊颜,他激动的睁大眼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华丽的幻觉。
司徒宇看着他痴傻的模样,蹙了眉宇,对着一旁的婢女道,“生盆炉火。”
“将、将军……奴家,奴家不是做梦吧……”玉林喜极而泣,伸手拉扯这司徒宇宽大的衣袖,桃花眼盛满晶莹的泪水。
陆仁嘉被那一声娇滴滴的呼唤,惊起了一身的寒毛。对着小吉道,“将屋子的灯火全点上。”
“是。”小吉领命而去。
不大一会儿整个内院,灯火通明,将之前的阴暗一扫而光。
玉林这才注意到站在司徒宇身后还有一人,正对咧着对着他嘴笑。玉林惊骇,早就听闻陆仁嘉死而复生,到底做了亏心事,心虚的望着他。哆嗦道,“七、七公子……”
陆仁嘉落落大方的走到他身前,弯腰望着玉林消瘦纤细的脸蛋,同情道,“我听说三公子病了,心里很挂念,今夜便跟随将军来探望了。”伸手轻挑的摸上玉林滑嫩如剥壳鸡蛋的脸,稀奇道,“哪里料到,三公子这一病,越发……越发有韵味了。比之先前,更增女儿的娇弱柔美了。”
玉林听着陆仁嘉绵里藏针的话语讥讽着自己,一张脸气得一半红一半白,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却只能将气焰生生吞下,牵强的挤着笑容对着陆仁嘉带着哭腔荏弱道,“七公子你没事还活着,真太好了。”说着双手合十,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恳切的凝视着陆仁嘉,低声道,“你不计前谦,还来看望奴家,定是原谅奴家了。奴家心里感激,决意痛改前非,今后定规规矩矩做人,再不敢使坏。”
陆仁嘉在心里冷笑,你规规矩矩最好,要不,老子多的是手段整死你!面上却一派温和人畜无害,摸摸玉林的头发,笑道,“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又岂会与你一般见识。”
在旁冷眼望着上演冰释前嫌、人间温暖的司徒宇见婢女已生好炉火,屋子慢慢有了些温度,转而还算温和的问道,“你可有瞧过大夫,用过药?没有,让管家安排。”
“服过一些。”玉林心里一暖,将军心里还是有他的。遂即伸手搂住司徒宇健将的腰肢,似撒娇的小猫一般往他的怀里轻轻拱着。
司徒宇被玉林缠着,见陆仁嘉已抬脚朝门外行去,哪里还有心思管玉林,冷淡的撇开他。留下一句,“天色不早了,你好生休息吧。”便尾随陆仁嘉而去。
“将、将军……”玉林委屈的伸手想要拉住他的衣摆,却还是不能阻止他离开的决心。不甘愿的瞪着那人的背影,发狠的拧着被角……
司徒宇几步追上陆仁嘉,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板向自己,笑道,“吃醋了?叫我来的可是你。”
“没有。”陆仁嘉立马否认,望着他认真的表情不由好笑,吃醋?!我还没那闲工夫。抬手将他抓着胳膊的手慢慢松开。
司徒宇见他态度这般冷淡,心里自然不好受,一张脸瞬间黑成锅底灰。恨恨地瞪了陆仁嘉一眼,甩袖而去。
跟随在身后的小吉,不由细看了眼立在原地的陆仁嘉,笑道,“七公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
不待陆仁嘉应答,小吉说完这一句,便小跑着去追司徒宇。
司徒宇正在气头上,听见身后有围追而来的脚步,还以为是陆仁嘉,猛地回脸,却是气喘吁吁的小吉,握着一盏的左摇右摆的灯笼,委屈的望着司徒宇道,“将军走的好快,让我好追啊。”
“哼。”司徒宇冷着一张脸,周身的散发的一股浓浓的冰寒之气,堪堪让守在小吉觉得四下里温度又降了不少。
小吉能守在司徒宇身边伺候这么些年,自然也不是个傻子。他的聪明伶俐全都用在讨司徒宇开心,只有主子心情好了舒坦了,他才能有好日子过不是。知道他是为了陆仁嘉气着了,也不敢在触碰他逆鳞,低声道,“将军莫要生气啦。七公子本性就是个爱闹腾的,入府以后就再没踏出大门半步,闷坏了,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之中。奴才琢磨着除夕一过,便是上元佳节了。到时,大街上又是舞龙又是花灯,人山人海,喜庆洋洋。将军不如带他出府,七公子准喜欢。”
“喜欢吗?”司徒宇轻声重复他的话语。蹙了眉,心里揣摩着,那人的喜好他从来不懂,他也从来不肯对自己吐入半句。送去的奇珍异宝,对方接手,的确是满面笑容一脸欢喜。一转身却典当成了金银,藏匿起来。司徒宇只怕到时给得太多,他钱财积攒够了,翅膀硬了便又要飞走了。这般想着,手里的一组象牙雕就也没打算给他。
“喜欢的。将军陪着,如何能不喜欢啊。”
司徒宇听着小吉讨好的话语,心头一阵酸楚,低声道,“只怕没有我,他才欢喜……”
小吉何时见过司徒宇这般落寞,却还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宠,一时愣忡。手里的灯笼几时让司徒宇接过也不知,耳边听他沙哑着声音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退下吧。”
……
如此两人不冷不热的过了些日子。上元佳节如期而至,庆典甚为隆重,处处张灯结彩,高挂花灯,金光璀璨,夜间更似一条金光闪闪的巨龙盘旋于宣州城之上,极为壮观。宣州城中日夜歌舞奏乐,游玩观灯的百姓更是多如牛毛不计其数,佳节期间通宵达旦,尽情欢乐,热闹非常。
司徒翎早就吵着要去赏花灯,陆仁嘉闷在将军府里多日自然也是跃跃欲试。于是面瘫的某将军就顺理成章的携带家小,出府赏花灯。
街市黑夜更是热闹,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人山人海,各种杂耍表演,舞龙弄狮。奈何司徒翎人小腿短,那杂耍艺人表演之处,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他哪里看得见。拉扯着陆仁嘉的衣袖急道,“抱我抱我,我要看我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