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暴君一起重生了[修真](4)
雪怀专心琢磨着纸张,没注意到老板已经在少年示意下离开,只答道:“不急,我再写几个字看看。”
还未落笔,笔锋一顿,从天而降另一只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
温暖的呼吸自背后传来。
那是个很谨慎的姿势,身体不碰到他,却从背后俯身下来,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想要搭在他的肩头,却只是虚虚地放着,最后滑下来撑在桌边。
墨香晕染开,一笔一顿,因为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不顺畅的缘故,有些歪斜。
一横,两横,沉黑的墨迹下移,遇到第一个弯折,而后是近似于不断的一次收笔,顺着收敛的力度点下去。
是个“云”字。
雪怀诧异地回头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云错近在咫尺的脸。
“我叫什么名字?”
云错问。
雪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桌上的纸笔。茶杯是沉青的水釉,映出他被一个人困在一方由怀抱构建的小天地的境况。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气急败坏地道:“怎么又是你?你有病啊!”
云错这才放开他,眼睛却仍旧望着他。从来只有肃杀之气的人,此刻眼中竟然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我叫云错,雪怀,你要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云同学三连:
我路过的
我没别的意思
好巧啊
雪怀:莫挨老子(▼皿▼#)
☆、第 4 章
时至黄昏,文房老板在旁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少年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橘黄的霞色照出两个人的剪影,僵持不动。
“我听说你在找做图谱的纸,这里的不好,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云错向雪怀伸出一只手,看到他的神情后又放下了,似乎是在仔细忖度语气和用词,放软声音,不知道第几次说出了这两个字,“别怕。”
他的手仍然向他伸着没有动。
这人活像个来砸场子的,然而老板听过少仙主的名号,敢怒不敢言。
雪怀看了一会儿他,跟着站了起来。
他知道他现在不跟他走,云错就会一直站在这里。他不知道云错为何本该在雪家赴宴,却找到他这里来,但问了,多半也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云错这个人做事毫无章法,非常随性,但一旦决定想要做什么时,却有着一种近乎变态的偏执。这种偏执能让云错以一半的魔族血统脱颖而出。他是那种为了一个扼死猎物的杀招而终年蛰伏的狼王,没有什么人能让他有分毫动摇。
曾经他最吸引雪怀的,就是他这种仿佛火焰一样的烈性与固执。
雪怀站起来,安静地跟在云错身后。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带你来?”
云错走在前面带路,不往回看,眸子却低垂下去,看着地上的两个影子。
不远不近,缓缓挪动,人离得远,他们越走,两个影子就变得修长起来,最后碰在了一起。
雪怀说:“你说,要带我去找更好的纸张。”
云错笑了,轻声道:“是。”
他忽而停住脚步。
雪怀慢他一步,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和他并排走在了一起。云错的手伸过来,那一刻雪怀以为他要牵住自己的手,但那云错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有片刻的停顿。
最后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这边路不好走,小心。”
雪怀没吭声。
*
云错带他来了一个地下赌市。仙洲这个地方六界杂集,到了晚上,神魔鬼怪仙妖都有,这种地方也许能淘到绝世奇珍,当然也更有可能被拐走卖掉,被炼化或者剔骨做成鬼阴之类的东西。等闲人不敢来,这是个销金窟,也是个真正的销魂处。
路边堆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骨头,有几个鬼姬见他们过来,笑嘻嘻地挤一团,抽着花烟对他们用惑术,酥入骨髓的声音仿佛直接响在脑海中。
云错少见地皱了皱眉,挥了挥手,直接让她们在刺耳的尖叫声中烟消云散了。
雪怀却停了停,若有所思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又吓到你了?”云错偏头看他,语气中听得出一点谨慎,但是没什么恶意,很轻快。
云错赶紧又解释了一下:“我……不太闻得惯花烟的气味,太甜腻。”
和他喂猫的语气是一样的,那是很好商量的口吻,比如“多吃一点肉好不好?”“让我摸摸你的肚皮好不好?”
雪怀再次摇头。
云错大约是对他存在一些误解。雪怀本身胆子极大,好战,爱刺激,只不过重来一世后有意在他面前藏锋,显得和每个世家出身,养得板正规矩的少年郎一样。
雪怀知道云错向来不喜欢这种人,他素来不喜男儿一惊一乍或是不务正业、温吞怯弱的,上辈子唯独雪何是个例外,虽然只是婚书送到,尚未完婚的关系,但爱人比不得身边人,标准自然不同。
他也知道云错最忌讳身边人抽花烟。
云错自小和那个将自己带大的魔族母亲不合,他母亲成日哀怨、对他有着几乎偏执的掌控欲,手里经常便拿着一支花烟杆子吞云吐雾。先是花烟,只吸食些许养神的雪烟草与彼岸花,后来就是魔药和蛊毒,上了瘾,整个人变成了半个疯子。云错因此更加厌恶他的生母。
他曾经因为无法忍受一个惯抽花烟的仙君而将其发配边远的仙洲,那仙君每年述职都见不到云错的人,众人都以为那个仙君犯了事,只有雪怀知道这是一种接近病态的习惯,治不了。
云错越是讨厌和哪种人打交道,雪怀就要努力表现得像哪种人。
他得知道他迂腐、正经、胆小、惜命,实在不值得深交。
“到了。”
云错拉着他停住脚步。
赌市的角落摆着一个不起眼的书画摊子,一个矮小的男孩看见他们过来,立刻就急哄哄地要收摊:“今日就到这里了!你你你们别过来!”
云错按住他:“只是带朋友来买些纸张。”
男孩气急败坏:“每次你来,我裤腰带都要输没了!上次你说只是来看一看,我老本都陪光了!出来骗人容易吗我!”
云错道:“这次赌注你定,玩法也由你定。”
雪怀看了看,这个小摊也和整个赌市一样,摆放着五木签和骰子之类的东西,却没有放筹码,赌注似乎也不是平常的赌注。招牌上潦草写着“应有尽有”四个字,模糊得快要看不清。
男孩忖度片刻,视线却落到了雪怀身上,眼前一亮:“云错,你这个双修道侣长得真好看,这次赌注换成他如何?”
雪怀楞了一下。
云错也愣了一下,道:“他只是我的普通朋友,换一个。”
男孩还恋恋不舍地盯着雪怀的脸看:“真美,尤其是那颗红色的泪痣……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
雪怀反而来了兴趣:“所以说这里不能直接买东西,要赢来是么?你们平常赌什么?”
男孩介绍道:“一般就赌阳寿和阴德,我已经靠这个赚了一万年寿命呢,这可比那些只会修炼的老道快得多。有时候客人提的要求比较难完成,那就赌一条命或者子孙后代,或者道侣什么的。”
雪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来玩么?”
他饶有兴致地道:“你喜欢的话,就赌我脸上这颗痣,若你赢了,你把它取下来,若我赢了,你把你家最好的纸张送给我。”
“不行。”
话音刚落,云错直接伸手挡在他面前,雪怀却已经绕过他,熟练地摸起了牌面,微微眯起眼睛看他,“云公子,要买纸的是我,实在不好再劳烦您了。”
那意思是好像在问他,云公子,为什么又要插手我的事?
云错怔在原地。雪怀移开了视线。
他们玩最简单的叶子牌,五局三胜。
第一把,雪怀输了。
第二把,雪怀也输了。
然而就在那小男孩赌得起劲儿,以为胜券在握时,却被雪怀接连翻盘,脸上的表情眼看着也越来越绷不住。直到最后一把尘埃落定,他方才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让所有和姓云的沾边的人禁止入场了。”
雪怀则笑着接过他递来的大捆纸张,装进储物戒中。这里的确有他平生所见质地最精良的雪浪纸,轻薄得如同月光,却结实得好似磐石。
*
出门后天已经黑尽。
雪怀靠在墙边,看着一言不发站在对面的黑衣少年。
云错的情绪不大对劲,这是他接近生气的一种状态,阴沉而带着戾气,眉间血色的佛印泛着暗淡的光华。纵然他有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单是周身气质也能直接吓哭小孩子,让人以为妖神降世。
雪怀认认真真地道:“谢谢您。”
“谢我……什么?”云错的声音听起来竟然还有点委屈。
“谢您帮我作弊。”雪怀很坦然,“我不会玩叶子牌,那个孩子很厉害,没有你,我也赢不下这些纸张。”
“为什么要跟他赌?”
雪怀瞅了瞅他,无所谓似的:“因为我不觉得这颗痣有多重要,也不好看。赢了自然好,输了,我也可以照旧去别处买纸。”
“好看的。”半晌后,云错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深深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钉穿他骨髓似的。
雪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花烟杆——他刚刚从那几个鬼姬身上顺来的,随手用了个小法术点火,吸了一口后缓缓吐出。
他就那样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歪头看着云错,那颗红泪痣会动似的勾人,让他的脸庞在阴影中显出几分明艳来:“云公子,可我不喜欢这颗痣,它让我显得气势不足。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和我爹做小本生意。有我的路要走。就像您讨厌抽花烟的人,我却抽花烟成瘾,不是一路人,便不必强求了罢。”
云错仍然看着他,喉结动了动。
那眼神让雪怀有些看不懂,里面掺入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就好似……群狼迎来饕餮盛宴。
呛人的雪烟草和辛辣又甜美的彼岸花香混合在一起,刺激着雪怀的五脏六腑。他其实不会抽这玩意,只怕再抽几口就要破功憋不住,干脆拿得离远了些,装作磕烟斗的模样在墙边磕了几下,把烟丝全部磕了出来。
云错突然道:“普通朋友,也不行么?”
雪怀看着他。
“雪……公子,你大约误会了什么,我看中了你家的深花台,往后有需要定做大批法器与刀兵的话,还需要你替令尊转达。你是深花台未来的主人,我希望能与你……你们,建立长久一点的合作关系。”云错神色镇定地看着他,“放心,我没有要强人所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