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上(216)
牟渔默默退了出去,不知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那女子温柔低首的秀美侧影。
牟渔长长叹了口气……
牟渔前脚离开,洛阳王沐念就到了,被羽卫拦在了外面。
沐念只从窗户看到朝阳轻柔拍着沐慈的背,鼻子里轻轻哼唱着催眠小调,哄小儿常用的那种调子。
一副慈母弱儿的场景。
沐念也有孩子,听过小妾谢氏哼唱,他当时也被感动过,却不似现在,有一种酸软的情绪在发酵。
——我的九弟。
朝阳对阿慈,是真心实意。
也难怪阿慈对朝阳那么好,对自己却“不见!”
他心里愧疚,轻手轻脚走近窗口,在朝阳的瞪视下,不敢大声说话,只轻轻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受了那种罪,我都没办法接近冷宫。”
“知道又怎样?你就不做了?”
沐念低头,知道更会做了,他更要扳倒太子。只是当时他心疼都来不及,不会想着利用阿慈的事一箭双雕,朝阳不好说什么,她自己也好几年没去冷宫看沐慈,心里也愧疚,揉一揉额头道:“不提了,太子已经死了,再说前事没意义。”
朝阳忽然又问:“三年前,是不是你母亲做的?”
除了皇后,也就谢贵妃有这个能力布置了。
沐念飞快摇头:“我母亲,也是阿慈的姨母啊,怎么可能?”
朝阳撇嘴,一个嫡姐,一个庶妹。
当年谢宸妃为救嫡姐,弄得家破人亡,入宫后下场凄凉,这个嫡姐在妹妹入冷宫后,只是做了个情深意重的样子劝一劝,并没有极力挽救。母族还飞快将谢宸妃剔出了宗族,在宗法观念重的时代,这样做无异于将人彻底抛弃。
且看人好不好,不看人说什么,得看人做了什么。
十六年来,谢贵妃嘴上说得很好听,常哭一哭妹妹外甥可怜,却从未想过给冷宫庶妹和外甥送过一饭一被,甚至阻止沐念去探望。
这算什么姨母?
人家王丞相的妻子,那才是真姨母,还知道亲手做两双鞋给外甥穿。
沐念看朝阳讽刺的表情,却无言以对。
朝阳却没再理会他,目光移到沐慈脚上,一双白色锦袜上也沾到了血迹污渍,朝阳唤了安庆找一双新的鞋袜。
沐念自告奋勇:“我帮他更衣。”
“不用,他不想见你。”朝阳道。
安庆带了鞋袜进去,很自然关上了窗户。
何秋军过来,无奈对沐念一撒手。
沐念不敢大声争执,怕影响沐慈休息,一步三回头出去了。
朝阳用放在房里的还温热的水,给沐慈又擦了手脚。发现手腕的割伤只是简单粗暴“缝补”了一下,洒了点药粉。
朝阳想了想,给沐慈的手腕擦了她随身带的王府秘制伤药,想想又怕牟渔涂的那种散发冷香的药膏没有那么好效果,索性又用秘药给沐慈腹部,脖子上的伤都涂了一遍。
“嗯……”沐慈本就有点意识,被折腾醒了,轻哼了一声,感觉全身好像被汽车来来回回碾过十遍一样剧痛,连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但他擅长忍痛,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一般这种内伤的痛,在第二日反而更剧烈。
朝阳惊喜道:“阿慈?阿慈……你醒了?”
沐慈很努力才哼唧一声:“姐……”
“我在。”
沐慈皱鼻子:“什么怪味?”闻到身上的药油味,轻声哀叹,“姐姐,别用这种药……”‘鼻子都失灵了。
朝阳:“……”
所以说,沐慈这完全是被药味熏醒的节奏?
第170章 临安入宫
拜托,历经生死,这小子也不关心自身境遇,也不挂心如今局势,一醒过来竟然先嫌弃药味?
心真大,看来也是心中有数,不用担心,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她不舍得拍痛这个满身伤痕的人,在沐慈脸上轻摸了一下:“这药好得快,你别像个小孩子那么娇气。”
便也不提其他。
沐慈发现昨天他还能稍微活动,今天却浑身酸痛难当,手指抬一抬都痛,沐慈便懒得自找罪受,便忍了难闻的药味,用不牵扯胸腹疼痛的力道,轻声说:“姐,我梦到我娘了。”
他前世今生都没有母亲,破天荒在前任留下的记忆力体验了一把母爱——记忆中所有感受,沐慈都仿若亲临。刚才恍惚又听到娘亲的哼唱,让他也开始留恋。
朝阳笑着:“你娘的心,一直都与你在一起的。”
“嗯,我知道。是你在唱歌?”沐慈试图起来,发现全身的骨头肌肉都在抗议。
太痛。
“你别乱动,休息几天会好的。”朝阳按住沐慈,摸摸他沾了尘土血迹有点乱的长长黑发,用手指替他顺了顺,“过两天才能碰水洗发。”
“你唱的是什么?”
朝阳:……
朝阳:“是哄小儿的摇篮曲,《月儿明》。”
沐慈又觉倦怠,便放松身体,闭眼养神,道:“锁儿挺幸运的。”
朝阳不自觉扬起嘴角,母性温柔:“你还想睡吗?”
“有点困。”
沐慈努力抬手指,被朝阳看到了。朝阳善解人意,牵住了沐慈的手,贴在了脸上:“那你睡吧,护国公说多睡恢复快。”
沐慈感受到了传递来的温暖。
沐慈又睁开眼睛:“可是睡不着,我饿了,很饿很饿。”
肚子很给力地“咕噜噜”几声。
朝阳:“……”
所以说,其实也是饿醒的吗?
……
小县衙的厨娘不错,做得一手好汤粥,沐慈吃饱了又昏昏欲睡,打个哈欠:“姐,唱个歌来听听……”
朝阳:“……”
这个大个少年,让她唱摇篮曲,总觉得有点崩坏。
可沐慈腔调柔软,半眯着眼睛,华丽地慵懒着,老虎收了爪牙变成了小猫,叫朝阳看着心软又无奈,却并不扶他躺平,只道:“一会儿唱,你刚吃饱不能躺下,坐着咱们说说话。”
沐慈吃了食物,恢复了一点力气,说话没有妨碍。
他一本正经说:“姐,你和离了,嫁给我吧。”
朝阳想拧沐慈的脸一把,最后还是不忍,只是轻轻戳了一下,温柔道:“我们都姓沐,同姓不婚,我也比你大多了。阿慈,你倒吃起姐姐的豆腐来了?”
沐慈只道:“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这么说的。”
朝阳:“……”又戳一下,“捉狭!”
“其实说实话,若我能娶你,就会像宠天下第一宝贝一样爱护你,眼睛里只有你一个,你叫往东不往西,你叫我捉鸡绝不牵狗……”
“你歇歇吧,就凭你这病歪歪的样子,还抓鸡?”
“姐,你找个帅小伙,生个漂亮孩子吧,不姓沐,”
“我拧你的嘴啊。”
“然后嫁给我……我会像宠天下第一宝贝一样,叫我往东不往西,叫我捉鸡不牵狗……”
“……”
“呃……姐你还真拧啊。”
“拧歪你嘴!”
很快,沐慈的报复就来了。
朝阳邪邪笑着:“阿慈乖,来喝药了。”
“不喝,死也不喝……”
……
天授帝昏迷,皇宫整个的防卫乱且空虚,如果这时候有人来攻打,只怕会造成麻烦。
不过宫里始终有常山王坐镇,便也军心稳定。不然牟渔也不敢一直在外头找沐慈。
常山王指挥若定,又有御林军右统领易青从旁协助,三下五除二整顿了整个皇宫的布防。
常山王将自己三千破军卫遣送出去,一个不留,领着剩余三千的御林军,守着皇帝寸步不离。又把天子营人马送出去,迎入更被天授帝信任的石秩所领的嵠丘军主力,守卫皇宫。
因常山王虽与天授帝关系远,又是庶子出身,却也是个姓沐的,有兵权。为了避嫌,常山王请了好些人一起。
也是怕天授帝有个万一,也好主持事务,免得国家动荡。
齐王,清河王世子(清河王又失踪了)、宁远国公方士仲做为宗室与勋贵代表。
卢太师(帝师)、赵瑞(第一秘书)、李康(潜邸伴读)这三个皇帝心腹臣属再次被召入宫,作为官员代表,也是天授帝当年曾指的几个辅政大臣。
王又伦则领着宰执与相关官员,都住在禁中加班,负责处理全国政务,以及宫变的善后工作。且不能私自外联。
军方代表,就请了已赋闲的几个老将军。
大幸皇帝一般不做“烹走狗”的事,除非蹦跶太欢的。按惯例都是在天京城内赐宅邸,把人安在眼皮子底下休养。
当然,老将军也聪明,和皇帝之间会达成默契,一般都会住京郊骊山的别院,远离尘嚣,养花弄鸟,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不请安,不奉诏是不出门的。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西北威远候杨涯,这是天授帝的岳父大人,真金不换的国舅爷。老人家七十多岁,住在骊山的别院已经有十多年不过问世事了,就是在定王遇刺后,天授帝一再进逼,也没有人去打扰杨涯的安宁。
连做了定王府世子妃的杨氏,再难再难,哪怕牺牲自家丈夫,也没去求助杨涯,甚至平时很少在小辈面前提起。
不敢,也不能!
这些老将影响力挺大,过问外事多了,哪怕是儿女的事,也是犯忌讳的。
特别是定王府那边,情况更微妙。
杨涯因年轻受伤,腿脚是走不得了,需要人抬着入宫。他精神倒挺好,耳聪目明,看过昏迷的天授帝,又问了御医皇帝病情,也不问兵事,只拉了熟人要下棋。
分明一个臭棋篓子,偏棋瘾大得很,搞得大家生不如死。
这么一群人就住在太和殿的左右两个偏殿,就怕天授帝有个万一……
整个天京城还算安稳。
常山王动作很快,将投靠寿王,参与谋逆的原枢密使抓捕入天牢,命卫终代理枢密副使,依令指挥负责京畿安全的御前及侍卫六军。
先命定王家几个年轻儿子继续做监军,其他大将军领御前六军在皇城巡逻,全城搜捕漏网叛军。
再派把刚捡回一条命在家中休养的白霖挖出来,言道:就是抬也把他抬到西山大营去,整顿侍卫六军。
此次在北神威门外折戟的一万多叛军,是这么些年寿王从侍卫六军中选拔,以各种名义骗出来的。且侍卫六军的几个大将军,左右将军大部分叛变,没叛的也多少有些干系,实在无人手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