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又失败了 下(364)
这么看,他健康,饱满有光泽,哪里有一丝一毫被病魔沾上的样子。
商晋拓掀开被子上床,他躺在爱人身边,一动不动。
半晌,他深而慢地吐出气息,拉起爱人的手横在自己眼皮上面,温热的液体很快就将那只手的手心打湿。
陈子轻没醒,梦中的他在哄把脑袋埋进他脖子低声痛哭的男人。
现实的他也摸上了身边,摸到了男人的发丝和脸,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
“叫你别回来了……你怎么还回来……我不想你回来……我自己能行……”
“你快走吧。”
他推了推梦里梦外的人:“快走。”
商晋拓浑然不觉地生出委屈:“赶我干什么,在梦里都赶我,我就这么妨碍你是吗,老婆。”
男人冷着脸,眼睛很红:“我天亮前走。”
陈子轻眉心紧蹙,大抵是没得到让他满意的答案,他的脸被托起来,耳朵落入宽大掌心,轻轻柔柔的力道漫上来。
不一会,两片唇含住他被揉红了的耳朵,吮弄中隐隐饱含压制的哽声。
“要多久?”
吻从他耳朵蔓延到他脖颈,商晋拓问,“你想我当多久的死人?”
如果这时有面镜子对着商晋拓,他就会发现自己在笑,那笑意像机器冰冷坚硬的弧度。
“别太久。”
商晋拓把一张笑脸贴在他老婆胸脯上,闭起眼,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他在笑,甚至笑出了声,眉宇间却尽是怕被丢弃的恐惧,割裂的情感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有些疯癫。
“还有,”
这一刻,年长十几岁赋予的阅历和成就毫无用处,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丈夫,面对被查出癌症的妻子,他有钱,也有权,可这两样并不能帮他解决命运带来的困境跟险阻。
“你要补偿我。”
我不打扰你做你想做的事,等你做完了,记得去见我。
让一个好好的,活生生的你去见我。
.
陈子轻出入医院没遮遮掩掩,他的病也没刻意隐藏,圈内长期旁观他和商晋拓这段婚姻的人一阵唏嘘。
大多觉得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小部分单纯的幸灾乐祸。
然后都等着看商家下一任主母会落在谁头上,已经开始押注。
沈董的情人一尸两命,秘书也没了,他悲痛之余了解到那两人的奸情,被刺激得病倒在床,哪还顾得上将商太太的病情阻拦在儿子的病房前。
陈子轻住进医院当天,沈不渝就带着一副伤残身体和一双兔子眼出现在他面前,跟他说自己也搬来了这家医院,在他楼下。
还有谢伽月。
“他是我叫人给转的院。”沈不渝偏过头抹把脸,嗓音沙哑,“有我跟他在,能让你有个照应,你别怕。”
陈子轻精神萎靡没说什么,他老老实实走流程,专业团队对他的病情进行评估。
时间不等人,要快。
团队的评估结果是不建议做手术,因为两点,一是发现的晚了,二是恶性程度高,非但不能通过手术延长生命,还有可能出现做完手术处在恢复期就转移的情况。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化疗,全身性的。
病房里寂静无声。
坐在沙发上的伤患沈不渝打破死寂,他问的是:“化疗疼吗?”
“疼。”一个相对年轻点的专家如实相告,“相当于是在伤口上划一刀。”
沈不渝面色铁青:“那不化疗了。”
“敛之,我们不化疗了。”他看向病床上的人,“我陪你去国外,我们换个方案,我就不信世界这么大,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陈子轻望了望专家团为首的老头。
“陈先生,你的各项指标目前还可以,但随时都会转移,我们希望你能心态放平,乐观的面对一切可能。”
老头说,“像有些病人可以通过化疗和免疫治疗得到缓解,还是要看个体的情况来定,总之,积极治疗。”
“那他妈还有人本来可以活久点,就因为化疗缩短时间,这你怎么不说?”沈不渝揪住老头的白大褂衣襟,充斥血腥气的身子晃了晃,站不稳地倒在他身上。
老头哪受得住这死沉的重量,他往后倒,几个后生赶紧把他撑住。
病房里一团乱,死气沉沉的气氛总算是减轻了不少。
沈不渝被下属扶回沙发上,他虚弱地喘息,眼下情绪闪烁不定。
敛之年初元气大伤,体质能恢复多少,化疗走的更快,不如保守治疗,还能活长些。
沈不渝,你是医生还是他们是医生?
医生就没有判断错误的时候?他们敢保证他化疗就能好吗?
能吗?能吗!
沈不渝通过内心深处的叫嚣来发泄快爆炸的慌乱不安,他不过是摔个楼,怎么醒来天都变了。
还不如死在楼下,摔成肉泥来得痛快。
“什么方案都是利弊共存。”老头说,“当然,这主要还是看陈先生自己。”
“废话,他的身体,怎么样当然是他说了算!”沈不渝咆哮。
老头想把病历砸他脸上。
这时,一直没出声,存在感却很强的谢伽月说了话:“即便要个人拿主意,那也轮不到你沈不渝,他有丈夫。”
沈不渝讽刺:“你冷静,理性,你了不起,我反正做不到。”
“我一想到他可能活不了多久,我就……”沈不渝双手捂脸,平阔的肩膀抽动。
谢伽月问老头:靶向药有吗?”
“没有。”
老头前脚说完,沈不渝后脚就带着哭腔吼:“老子在网上看了视频,静脉滴注的时候,护士都戴几层手套才给打针,输液都他妈是毒药!”
“不毒怎么杀癌细胞。”
谢伽月在老头前面开口:“你能不能有点常识。”
性情暴躁冲动的沈不渝难得沉默。
陈子轻无精打采地说:“都出去吧,我想睡觉了。”
于是病房很快就清净下来。
.
一样米养百样人。
有人能及时感受到痛苦,而有人却是在某些时候延迟痛苦,谢伽月就属于后者。
从知道敛之患病到亲眼见他穿着病服躺在病床上,谢伽月都跟没事人一样,言行举止都十分正常。
沈不渝这边有两处伤口要重新包扎,护士在做准备,他站在病房窗口,看到楼下的谢伽月一瘸一拐地往医院大门口走,身上有伤走得慢,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摸脖子上的颈托,不知道要出去干什么,像是看不见来往车辆,直接就往前走。
刺耳的车喇叭声和刹车声连成一片,汇聚成谢伽月的抽泣。
沈不渝哧了声:“残废就是残废。”
下一刻就犹如一只犯了鸡瘟失去斗志的公鸡,唰地拉上了窗帘。
……
陈子轻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就是累,从内到外的疲惫。
到了中午,厨娘拎着吃的来医院,她在客厅等,让管家把吃的送进去,等了会就见管家出来,厨娘赶紧迎上去:“吃了吗?”
管家摇头。
厨娘急了:“不吃那怎么行,不吃哪有营养。”
管家把食盒放在桌上:“我给大少爷打个电话。”
厨娘:“你不是说大少爷近期回不来吗?”
管家:“回不回得来,总是要汇报的。”
“大少爷怎么舍得不回来。”厨娘擦眼睛,“你跟陈先生说说,这生了病,别把它当个事,那它就不是个事。”
管家露出在病房藏起来的愁容:“道理谁都懂,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老中医给他开了中药,要配合着喝。”管家说。
“有用吗?”
管家没回答,厨娘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脸色黯淡,“有没有用,都是要喝的。”
.
陈子轻开始喝中药,吃口服的药物,他感觉自己有了点劲的时候,不经意间抓了抓头发,抓下来一把,不禁错愕不已,怎么回事啊,我这怎么就开始掉头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