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嬴政(109)
“好了。”公子琮道:“消消气,无妨。”
“诶?”公子文治看向湖水正中:“我怎么听到一些动静?哥你看!那是不是有人啊!坏了,哥!有人掉下去了!”
公子琮沉声道:“治儿在这里等我。”
说罢,快速将自己繁琐的外袍与头冠退下,扑通一声跳下寒冷的湖水之中。
嬴政和小胡亥走过来,便听到公子文治的大嗓门。
“哥哥!哥哥!呜呜呜——”小胡亥一眼便认出了成蟜,焦急的大哭出来。
嬴政心头咯噔一声,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七年前的腊祭之日,幼弟成蟜坠入水中的画面,同样是如此寒冷的日子。
“蟜儿!”嬴政猛地冲向湖水。
“王上!王上!”公子文治拉住嬴政:“王上,我哥已经去救人了,哥哥水性很好,一定会把人救上来了!”
公子文治的话音一落,水面发出哗啦一声,公子琮探出头来,反手勾着面色惨白,已经陷入昏迷的成蟜往岸边游来。
“哥!”
“呜呜呜……哥哥——”
嬴政与公子文治冲过去救人,将公子琮与成蟜拉上岸来。
公子文治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公子琮身上:“哥!快穿上!冷不冷?”
公子琮从小习武,身强体壮,饶是如此嘴唇冻得微微发紫,摇头道:“无碍,快看看成小君子。”
成蟜的身子冰冷刺骨,整个人陷入昏厥之中,吐息也十足的微弱,嬴政紧紧搂住他,那种冰凉的感觉,仿佛让嬴政回到了七年之前。
七年之前,嬴政也是这般,怀中抱着一动不动的幼弟,那么冰凉,那么安静。
“蟜儿……蟜儿!”嬴政甚么也想不了,甚么疑心,甚么疑虑,全都抛之脑后,此时此刻他只想让成蟜清醒过来。
嬴政一把将成蟜抱起:“医士!!快,回路寝宫,再烧几个火盆!”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回到路寝宫,寺人将取暖的火盆烧得旺盛,又拿来好几床厚厚的被子,医士也飞快赶来。
嬴政脸色阴霾,双手攥拳,额角的青筋暴突,冷哼道:“救活他,必须救活他!”
“是!是!王上!”
医士全力施救,松了一口气道:“回禀王上,成小君子施救及时,万幸没有性命之忧!”
一瞬间,嬴政的心窍猛烈的颤抖了一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庆幸,险些……险些自己又要失去蟜儿。
嬴政想到此处,狠狠蹙起眉头,一双狼目眯起,蟜儿?
从几何时,嬴政总是将若敖成蟜与自己的幼弟重合在一起,无论嬴政如何告诉自己冷静,如何告诉自己他们并不是一个人,兴许若敖成蟜还是楚人精心调教,前来蛊惑于自己的,但无论如何,嬴政总会下意识的将他们重合在一起。
太像了……
嬴政慢慢坐在榻牙子上,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成蟜的面容。
医士虽不好打扰,但还是道:“启禀王上,成小君子落水,寒邪入体,又因着有些……劳累,因此还在发热。”
说着,拿出一个锦盒双手呈给嬴政,道:“这是去肿阵痛的软膏,涂抹在成小君子的伤处,或许有些帮助。”
嬴政何其的聪明,自然一下子便听懂了,昨夜成蟜头一次做那种事情,又中了药,完全不知矜持,反而食髓知味,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沉沉睡去,难免有些“操劳过度”。
成蟜没有那方面的经验,完全不知给自己上药,一整天还都在外面东奔西跑,身子本就超出了负荷,这会子还坠入冷水之中,自然是伤上加伤。
医士硬着头皮叮嘱道:“成小君子底子羸弱,这些日子还是需要好生歇养,不宜……不宜再行房事。”
嬴政将软膏收起,摆摆手道:“下去罢。”
“敬诺,王上。”
成蟜昏昏沉沉的睡着,起初感觉很冷,冷得他直打哆嗦,恨不能将自己蜷缩起来,但渐渐的,寒冷被驱逐,身子骨儿慢慢暖合起来,也睡得踏实了一些。
“呜呜呜——呜呜……王上——王上……”
“呜呜呜……”
成蟜昏睡着,以为是风声,呜呜的仿佛鬼夜哭一般,令成蟜开始做噩梦,实在不堪其扰,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目,原来是有人在哭。
那哭声不似孩童的软糯,分明是一个女子在哭。
成蟜艰难的张了张口,嗓音沙哑到了极点,一开口便“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噌——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刻走过来,轻声道:“醒了?哪里难受?”
哥哥……?
成蟜略微有些迷茫的盯着眼前高大俊美的男子,下意识想要去唤对方。
是嬴政。
嬴政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心,明显松了口气:“不发热了。”
成蟜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沙哑的道:“王上?”
“不要起身。”嬴政压住他的肩膀:“再躺一会子。”
成蟜实在太累了,浑身酸软,便老实的躺下来。
“呜呜呜……王上——王上开恩呐——”
“王上……求您饶了兄长这一次罢!家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成蟜顺着哭声侧头看过去,哭声是从殿外传来的,虽然闭着殿门,但对方声音洪亮,加之是个女子的嗓音,穿透力十足,成蟜的五感又敏锐,听的是清清楚楚。
好似是芈夫人的哭声。
嬴政见他一直往外看,便道:“成小君子放心,寡人已然知晓,推你入水的人是楚国大行人,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成蟜没有多说,一来,楚国大行人的确过分,成蟜可不是逆来顺受的软包子,既然嬴政开口要帮他处置楚国大行人,不需要自己出手,何乐而不为呢?
二来,成蟜心里明镜一般,他知晓嬴政不过是借题发挥,趁机拿捏楚国大行人罢了,成蟜更加没道理阻止。
如此互利互惠,又省心省力的事情,成蟜直接交给嬴政便好。
于是点点头,虚弱的道:“谢秦主……咳咳……”
成蟜的身子骨实在是虚弱,平常人掉入寒池都要去掉大半条命,更别说成蟜这种天生不足之人,刚说了一句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嬴政连忙轻轻给他拍着,那动作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一瞬间令成蟜想起被哥哥轻拍入睡的日子,分明便在不久之前,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嬴政给他掖了掖被子,道:“寡人出去看看,你歇息罢。”
成蟜实在没力气说话,便闭上眼睛养神,嬴政站起身来,很快离开了大殿。
成蟜并没想要偷听,不过因着五感敏锐的缘故,还是将外面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
楚国大行人将成蟜推入水中,谁知道那么巧,公子琮与公子文治正好经过,二人将成蟜从水中救了出来,小胡亥又去找了嬴政,嬴政赶来叫来医士。
楚国大行人还想狡辩,奈何他离开现场的时候,被公子文治和公子琮撞了个正着,公子文治这个人素来没有太多的心眼儿,一码归一码,自然指证了楚国大行人,楚国大行人是没跑儿的。
嬴政下令追究楚国大行人,芈夫人听说兄长出事,便跪在路寝宫殿门口一直哭,想要请嬴政网开一面。
吱呀——
殿门被打开了一点点缝隙,一个小包子探头探脑跑进来。
成蟜侧头一看,原是小胡亥。
小胡亥跑过来,扒着王榻,可怜兮兮的道:“哥哥,你好些了嘛?”
成蟜用尽全力,才摸了摸小胡亥的小脑袋,勉强微笑道:“听说是亥儿救了哥哥,亥儿真乖。”
小胡亥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是苏苏救了哥哥,亥儿……亥儿当时害怕极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