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83)
这一长串不仅皮雷斯听得心惊肉跳,就是正在翻译的蒋冕也觉得头皮发麻,阁臣们的表情也都慢慢肃穆下来,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海禁、倭乱……
皮雷斯吓得一个趔趄,讲话都开始磕磕巴巴,无非是佛郎机断无此意,希望皇帝陛下千万不要误会,他们是带着礼物和诚意前来建交的云云。
朱厚炜冷声道:“你们既有诚意,那便把满剌加和屯门先还回来,再谈国书之事,否则,何谈诚意?不过,朕估摸着你也做不得主,也罢,传话给你们的将军,连带路上传信的时间,给你们半年,若是半年之内不从两地撤军,我天、朝礼仪之邦便亲自送你们回去。”
“有个道理,你们懂,其实朕也懂。若无船坚炮利,何来讲信修睦?”朱厚炜看着一旁的杨廷和等人,“朕说的可对?”
“陛下圣训极是。”
皮雷斯带着大明的最终通牒退下,朱厚炜往后靠了靠,看向众人,“方才朕还未问过诸位的意见,不知朕如此处置,是否妥当?”
杨廷和斟酌道:“我朝水军废弛,屯门也便罢了,若是在满剌加附近作战,恐怕有些吃力。”
朱厚炜一喜,立马接过话头,“正因如此,朕才请王尚书辛苦一遭,倘若当真不如蛮夷,就请王尚书在广东厉兵秣马,为我大明训出一支鲸吞万里的海师。”
见杨廷和面沉如水,朱厚炜又淡淡道:“王尚书击败佛郎机、收回满剌加之时,便是回朝之日,先前勾连江彬、钱宁之事,便一笔勾销。”
崔骥征在一旁听着,只觉他这番话当真厉害,既敲打了王琼,给了杨廷和面子,又激王琼让他卖命,最关键的是,他这发小自小对番夷感兴趣,此次借力打力属实漂亮。
其实朱厚炜并未想那么多,只是心知打开海禁不易,只能徐徐图之,先利用杨、王矛盾,让王琼去东南稳定局势,待王守仁家中事了,再让他也同去。
只希望夷人的船坚炮利能让这些相对开明的士大夫略有警醒,随即再从上而下推行开放。
中华不应该被世界抛下,也不应该被时代抛下。
第十一章
站在承天门上,看着匍匐在地的群臣万民,朱厚炜才有了登基称帝的实感。
须知承天门就是后世的□□,如今看着依旧巍峨,但是少了领袖画像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标语的城楼,朱厚炜并未感到多少豪情壮志,而是沉甸甸的惶惑不安——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但自己真的有那个能力让这个国家、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如果因为自己翅膀的扇动,一切发展得还不如原先的历史轨迹,那自己是否会成为历史罪人?
他身着冕服,只觉肩上日月炽烈、龙纹滚烫,背上星辰灼热、山川沉重,而那些繁复的十二纹章和六彩大绶小绶像是无形的网,缀着那些玉钩、玉佩、玉环,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甚至连双目都被十二旒遮住,旁人和自己的面目都再看不清楚。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又臭又长的仪式,朱厚炜回寝宫时,早已浑身汗湿,立时传了水清洗,在榻上躺了好一会,才缓过一口气。
“陛下,靳太傅、孙阁老、唐舍人求见。”
朱厚炜与历史上的朱厚熜相似,都颇为恋旧,几乎将整个蔚王府的班底都带来了京城,甚至连唐寅都被他安置在仁智殿、即明朝实际上的画院里,赠了一个七品的中书舍人虚衔。
一听衡州的故人们来访,尽管疲惫不堪,朱厚炜还是打起精神,起身相迎。
见他亲自出来,众人自是齐齐下拜,又被朱厚炜一一扶住,赐了座。
靳贵拄着拐杖,看着身着明黄衮服的青年天子,想起从前在衡州的日日月月,禁不住老泪纵横,“老臣从未想过会有今日!”
想到朱厚炜这一路几经生死,好不容易才杀出一条血路,众人均是有些唏嘘。
“若不是诸位不离不弃,我又哪里会有今日?”朱厚炜温声宽慰,“现下好了,大家也不必和我一起困在衡州,九州之大,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缺盘缠,尽管来找我要。”
他还是以我自称,虽不合礼数,却让人隐约觉得眼前之人还是原来的蔚王,并未有丝毫更改。
“不过,老臣想问,先前内阁选的几个年号,陛下为何都不满意?私以为景隆、嘉兴、乾宁这几个意头都是不错。”靳贵对一旁孙清解释道,“先前费子充惴惴不安地过来问我,生怕礼部犯了陛下的忌讳。”
朱厚炜哪里能说这些年号容易让他胡乱联想,便笑道:“费阁老多虑了,吉祥字眼也就那么些,哪里能轻易犯忌讳了。我选的这个兴和,兴,盛也,小雅有云‘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和,顺也,谐也,合在一起便是兴盛和谐。虽东魏孝静帝用过,但我以为成事在人,与年号无关,不必忌讳。”
“不错。”靳贵点了点头,“兴,还与蔚同义,和与衡,都有不偏不倚中和之意,也是天意了。”
孙清笑道:“臣未记错的话,陛下还有个云兴的小字不是?确是个再好不过的名字。”
唐寅一直含笑听着,朱厚炜留意到他的局促,温声道:“九娘和桃笙一向可好?”
“劳陛下惦记,拙荆与小女一向都好,桃笙前些日子学着做了个荷包,还念着要送给陛下呢。”唐寅本来犹豫过是留在衡州,还是回姑苏,最后还是桃笙舍不得王府的诸位长辈,才下定决心跟来京城,如今在画院虽有些不适,但因是王府老人,也没人敢为难于他。
朱厚炜想起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忍不住弯起嘴角,“做的第一个荷包,自然是要留给爹娘的,我哪里敢夺人所爱?我记得桃笙于书画之道也颇有天分,女红也罢、书画也罢,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你们也莫要老拘着她。”
他想起嘉靖后明代画院愈发式微,蹙眉道:“画院从来是上有所好,最后画出来的都是那些颂圣的玩意儿,毫无灵气。只可惜如今手头诸事庞杂,待我腾出手来,再来整顿。”
“陛下虽励精图治,但也要爱惜龙体……”靳贵刚苦口婆心地开始劝,突然外头有锦衣卫有要事要报,待那人进来才发现竟是胡涂。
孙清奇道:“今日人到的倒是齐全。”
胡涂却未如往常一般讨好几句,而是白着脸吞声不敢言。
“这里并无外人,但说无妨。”朱厚炜记得他负责盯着内宫,按理说接触不到机密之事。
胡涂跪奏道:“方才王贵妃喝退内侍,带着寥寥数人,强行闯出宫去了。”
朱厚炜一愣,“可是她娘家出了什么变故,故而执意出宫?”
胡涂将头贴在地上,几乎不敢看朱厚炜的神情,“据暗中跟着的弟兄们回报,她往永康大长公主府去了!”
那不就是崔骥征府上!
除去唐寅,几人都是知道崔骥征和王贵妃当年那桩公案的,而哪怕是唐寅,从朱厚炜瞬间空白的神情上,也能猜到一二。
“先帝尸骨未寒,寡居的宫妃便私自出宫,”孙清到底入了阁,底气足些,加上为人耿介,说出的话便不那么好听,“她这是要做什么?”
靳贵老成持重,沉默不语。
唐寅一边为不小心听闻天家丑事惊惧,一边想起朱厚炜对崔骥征的一腔深情,又极是不安,心道天子父母兄长皆无,若是再失去崔骥征……
茫茫人世、漫漫长路、茕茕孑立,要如何走下去?
“也未必就是有什么……”最终靳贵艰难道,“此事涉及内宫,臣等请回避。”
孙清这时也反应过来,也跟着告退。
朱厚炜缓缓点了点头,“今日尚未说得尽兴,待国丧完全过了,朕再摆酒,咱们一醉方休!”
转眼间殿内只剩下他与胡涂二人,此时朱厚炜方沉声道:“朕觉得你仍有隐瞒,他们现下都走了,还有什么,你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胡涂颤声道:“今日一早张太后便驾临永宁宫,想把太子抱走未果,又和王贵妃密谈了大半个时辰方离去。后来贵妃把自己关在房内两个时辰,连午膳都未用……到了申时,她突然推门出来,强闯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