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让反派重新做人(90)

　　“他精神没问题的！他是最了解陆秋的人，只要他能提供什么线索，那陆秋的各项罪名就能定了！”
　　视频外的陆秋手指动了下。
　　讥讽的笑。
　　说话的这个人是他的助理，他专派此人去照顾盛明的生活。
　　看样子，这个助理是打算从盛明这里下手毁掉他，人也没说错，盛明太了解他了，只要盛明能提供证据，只要盛明开口说了什么，金融犯罪也好恶意营私也罢，都够他进狱里走一遭了，严重的话，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助理咬牙，坐到了盛明对面，沉沉开口：“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不论你是否承认，这些证据都会生效，现在，我们只是想做一定的核对……”
　　盛明忽的，笑了：“我疯了。”
　　助理一愣。
　　盛明道：“疯子的话上不了法庭。”
　　助理瞬间暴怒，一拳砸到桌上，“你想装疯！？”
　　盛明讥讽的笑了起来，月牙般的双眼微微眯起，很漂亮，可这神态，乍一看确实像是疯了。
　　助理手握拳：“好，有本事你就一辈子装疯！”说完，快步就要走，却又突然止步，转过身来，阴狠的笑：“但你记住，只要你没疯，被我抓住机会，那陆秋就必死！”
　　盛明微微垂首，没说话。
　　这是盛明将自己锁住的第一年。
　　一个试图自己把自己逼疯的人。
　　有科学家做过实验，将一个人放在不见光亮没有声音没有外物的寂静空间内，当这个人失去了所有的时间空间概念时，只需要三天，就可以彻头彻尾的成为疯子。
　　而盛明，为了应对之后警方的精神检查，他将自己关了整整半月。
　　这半月时间，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密封的空间内，从一开始的沉默到最后的崩溃抓狂濒临绝望再到试图自杀……
　　他总是控制在自杀的前一秒让自己静下来，嘴里不断重复：“我不能死……不能死……”
　　因为一旦他死了，那所有的罪名都会落在陆秋身上，陆秋就彻底完了。
　　而他也不能对陆秋说，他不确定周围是否有监控录音，一旦他开口，就证明他没疯，他不能去冒这个险。
　　哪怕是将陆秋这样有意志力的人放在这种环境下，最多待一个星期可能精神错乱人就不行了，更别提半个月，陆秋无法想象盛明那么一个娇气的人是怎么在那样的环境里待了整整半月的。
　　好在，有结果。
　　检测结果显示盛明精神紊乱，所提供的所有话都不具有效应。
　　而这，只是一年。
　　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时间飞快，经不住磋磨，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了那么久，没疯都会疯，而盛明应该是巴不得真的疯了。
　　第六年的时候，那个助理依旧来了，问的话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比较嘲讽的说：“你在这里苦苦坚守有什么用？不妨告诉你，你喜欢的人，陆秋，陆总，人家说不定在外面还有其他情人，你在他心里没多少分量，为了这个人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值得吗？”
　　而盛明眼光黯淡，只有那么一句话：“关于陆秋，我一概不知。”
　　而这个回答，直到第九年都未曾改变。
　　第十年。
　　陆秋最后一次见到盛明。
　　他走进了那间房，看着角落里缩着的盛明，很瘦，瘦到脱相，那双眼没了以往的灵动，只剩下干涸空洞。
　　盛明抬起头来，看着陆秋，张唇闭唇，然后咧嘴笑了：“你来了啊。”
　　陆秋走过去，蹲下身，看着盛明手腕上、脖子上、心脏位置的无数血痕，听保姆说，这都是盛明自杀未遂的结果，盛明用衣服将伤口遮住，竟笑了下：“不疼。”
　　他摸了摸盛明的脑袋，尽力温柔，“听话，我们出去好不好。”
　　他站起身，俯视着盛明，那个时候，他不知道盛明是为了他才在这个阁楼困守的，也不知道盛明是真的坚持不住了，他只觉得，今天带盛明走出这间房，一切就都会好转。
　　他伸出手，想带一把盛明，盛明却看着他：“陆秋。”
　　“嗯。”
　　“我撑不住了。”盛明又笑了下，有些迷茫的低下头又抬起头，用尽力气的说，“我真的撑不住了……”
　　“那就跟我出去。”陆秋吸口气，轻轻抚摸盛明的脸庞，“这个月，出国吧，我打算定居国外了。”他花了十年，完成了复仇，他好累，想休息了。
　　“不会回来了吗？”盛明失魂落魄的问，旋即，又像是如释重负，他站起了身，削薄孱弱，他望向陆秋，“要是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陆秋皱眉，没太明白，以为盛明不想回来了，应了声：“嗯，不回来了。”
　　盛明十年后见到的第一缕阳光是他带着看的，可陆秋也没想过，这是盛明见到的最后一缕阳光。
　　画面的最后一幕是盛明去了南山脚下，一千八百八十八个台阶，暴雨天，走上去，站到最高位，对着神像去求救赎，不为自己，而为陆秋。
　　画面灭。
　　陆秋想起来了。
　　他是开车的时候接到盛明在南山自杀的消息，人送到了医院，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而他也是盛明自杀的同一天，车祸，重生，复活，来到了这个世界。
　　009的心像是在油锅上煎，他想着给陆秋找安慰，结果放错视频，陆秋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看不出陆秋是什么表情，009小声道：【宿主……】
　　“你说他多倒霉啊，因为我，死了一次，这辈子又因为我死了一次。”陆秋湿毛巾轻轻擦着那张俊美的脸，依旧漂亮，却无生气，像是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陆秋极致的细心，一点一点说，“都说人有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到我身上啊？”
　　他上辈子为了复仇，坏事做尽，也不怪别人想要整他，他想过无数的变数，其中也有过盛明，他做好了盛明一旦对他不利后他的反制，可他却绝没想到盛明会为了他宁可成疯子宁可自锁十年都不背叛。
　　一个从无敬畏之心的人，竟在那么一刹那，想要敬畏神灵。
　　陆秋起身，轻轻亲吻在对方的额头上，他朝外走，坐在公交车上，看着阴雨连绵的天，看着越来越近的山，逐渐清晰，山峦重叠，在水雾气中，如一幅精美的水墨画。
　　009生怕陆秋想不开，寸步不离的跟着，它看到了前方的山，很快辨认出，这不是刚刚视频中盛明上辈子来过的地方吗。
　　南山的一千八百八十八步抬阶就在面前，陡峭耸立，雨雾之中已经看不清上方的景色，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陆秋仿佛缺了七魂六魄，半跪下来，良久，另一条腿也缓慢放下来，膝盖触碰地面，跪在地上。
　　“我做的孽，有什么冲我来，放过盛明。”
　　说完，磕头。
　　依次往上，一阶一跪，一步一磕。
　　每次跪下的那一刻，在冰凉湿冷的台阶上，陆秋都能彷徨的看见一些飘忽的人影。
　　他不怕鬼也不敬神，因为他不在乎自己会怎样。
　　可他没想到，最后的惩罚却如此钻心。
　　每一阶的跪求都是放过盛明。
　　他甚至想不出更多的话来。
　　009看的难受，仅仅一百阶，陆秋的膝盖就已经透过裤子渗出了鲜血，009哭嗓着说：【宿主……】它想说，我们走好不好，可他说不出口，只能看着陆秋继续往上一步一跪。
　　一千八百八十八。
　　太难了。
　　五百时，天色已暗，夜雨绵绵，吹过的风都是阴凉的，009看不下去：【宿主，我们歇歇好不好？】
　　裤子的膝盖位置都已经磨烂了，往下看，每一阶台阶都有血，刺眼灼目，陆秋像是没有痛感，除了速度变慢了很多，其余依旧未变，还在朝上一步一跪。
　　009低了低脑袋，心如刀绞。
　　它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有神灵。
　　但它希望，如果真的有神灵，不求宽恕，但求如陆秋所愿，谁的债谁来还，这应该是陆秋的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