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他摆烂了(102)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①
红豆杉、同心锁。
晏秋说不出太肉麻的话,这是他能想到的,最露骨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戴好袖扣,两人便伴着月色慢慢向外走去。
夜色深凉,人总是不自觉寻找热意,加上两人走得又近,因此走着走着,手指就会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两人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想躲开,但终究谁也没躲,就这样时不时碰一下。
黎郅强压住嘴角的笑意,想着下次再碰到时就牵住他,然而没想到晏秋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先一步牵住了他。
黎郅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明明已经不是毛头小子,却会为一次牵手而心动不已。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到了门口,大门打开,林业已经等在门外。
看到有外人在,晏秋下意识松开黎郅的手。
黎郅知道他还不习惯,刚想把手收回去,然而没想到晏秋只离开了一瞬,就重新牵住了他的手。
比刚才握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①《相思》王维
第66章 需要
虽然傅建庭这些日子一直在东奔西走, 勉力支撑,但傅氏还是不可避免地衰败了下去,直至走到了破产清算的结局。
傅建庭向法院提出宣告破产和清偿债务的诉讼请求后, 一个人在法院门口坐了许久。
如今已是深秋, 盛放了一夏的草木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充满生机的绿色褪去,只留下枯黄撒了满地。
傅建庭刚坐了一会儿,脚下便铺满了一层落叶。
秋天到了, 傅建庭想。
这是他最讨厌的一个季节。
自秋天起, 一切都开始变得死气沉沉,缺乏生命力, 花谢香消,草木凋零, 世间万物都开始不可避免地衰败下去。
但他二儿子的名字却叫晏秋, 多么敷衍而又随便的一个名字。
傅建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会突然想起这个?
他明明应该想的是怎么就败了?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为什么自己一辈子矜矜业业, 从未行差就错, 怎么临近晚年,却落到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其实按照他的计划,再过十年他应该就从公司退休了,和陆软在家一起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而不是形单影只地坐在法院门口想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
若是再早上几年,他肯定不会甘心,豁出这条命来都要东山再起。
可是现在却没有了那时的心劲。
毕竟就算东山再起, 他再白手起家出一份家业, 又能留给谁呢?
他的大儿子已经没了, 二儿子厌烦他到根本不稀罕他的东西, 小儿子还在牢里。
不对, 或许傅霜迟其实已经不算他的孩子了。
他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他还做出了这么让他伤心的事。
所以他应该算是只有两个儿子。
还不对,只剩下一个了。
又或许,其实早就一个不剩了。
若是时间倒回到一年前,别人说他会失去所有的孩子,家破人亡,他大概会当场翻脸。
但谁能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错了?
是很多年前他们忙,傅沉泽刚出生就被丢给保姆?是傅霜迟在老宅长到六岁才接回来,还是晏秋回来的第一天的家宴,就以不欢而散而告终?
答案早已随着过往被埋进了时光,他也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了。
傅建庭在外面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晚,冷风将他整个人吹透,他才起身回到家中。
度假别墅的佣人早就散了,因此推开门空荡荡的。
陆软只开了一盏小灯,盘腿坐在地上,地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
陆软一张张拿起又很快放下,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傅建庭皱着眉头问道。
自从傅沉泽去时候,陆软的精神就时好时坏,看样子是又不正常了。
“建庭。”陆软听见声音抬起头来,面色在灯光的映衬下,泛着不正常的白,“我在找小秋。”
“小秋?”傅建庭有些不解地问道。
“对。”陆软说着捧起地上的照片向他走了过来,“我把家里所有的照片都翻出来了,然后发现没有小秋。”
“我们又没和他合过影,哪来的照片。”傅建庭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刚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是啊,晏秋回来这么久,可是他们却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陆软仿佛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将手中的照片抱紧,喃喃道:“沉泽和霜迟的都在,除了小秋。”
这句话就像一柄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傅建庭闭上眼睛,喝道:“别说了。”
可陆软哪里会理会,最近别墅只有她一个人,连说话都会有回声,空荡得可怕,所以她只能把从前的照片全都找出来,对着他们的照片说话。
可是今天说着说着,陆软突然发现,上千张的照片里,竟然没有一张晏秋的照片。
她坐在地上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他们到底有没有一起拍过照片。
于是便开始一张张翻看,然而从白天一直翻到现在,也始终没有看见一张。
这个结果让陆软坐在地上愣了很久。
原来他们母子一场,竟然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上次我回老宅求妈时看见小秋了,他比以前更高了,但对我还是很冷淡,我想让他回来,但是他根本没理我,直接走了,你说他是不是恨我们啊?”
傅建庭听到这儿,原本已经迈上台阶的脚突然顿住,转头看向陆软。
陆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哭,又像是在笑。
“他当然恨我们。”傅建庭也不再上楼,而是转身和陆软一起在楼梯口坐下。
别墅只开了一盏小灯,他和陆软大半都隐没在黑暗里,像是被时代抛弃的遗老。
“那天爸还骂我了,说我活该,感情都不是凭空来的,平日里不维系,如今他已经不需要了,再来还有什么用呢?”
原本傅建庭最讨厌听老爷子的大道理,可是如今听来,却觉得五味陈杂,于是苦涩道:“爸说得没错。”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孩子需要我们是什么时候?”
陆软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我就想到沉泽了,他从小最乖,知道我们忙,总是一个人待着,也不黏我们,小时候有一次自己切水果不小心被刀划破了一道口子,哭着来找我,当时我在开一个线上会议,看他的手伤得那么重,会也顾不上了,连忙给他包扎,那么小的孩子包扎的时候愣是没喊一声疼,反而对我说,‘妈妈我好幸福啊’我当时听得眼泪差点掉了下来,然后想我是不是太失职了。”
“我还想到了霜迟,他刚出生那会儿公司正是上升期,所以刚一出生就把他送到了老宅,让爷爷奶奶看着,一直到六岁才接回来,以前每次回老宅看他,他都抱着不让我走,所以接回来后总觉得亏欠他,对他的宠爱也最多,他想要的从来都满足他。”
“然后就是小秋……”陆软说到这儿,扭头看向傅建庭,眼眶一点点红了,“可是我发现,我根本想不到他什么时候需要过我?”
“他前二十年都没有长在我们身边,我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是好是坏,什么时候需要我?后来他回来,我也没有想着怎么补偿他,想的却是霜迟会不会不高兴?想的是霜迟也是我的孩子,我得一碗水端平,不能让他感受到和以前的生活有什么差距,后来霜迟的事,沉泽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占据着我的注意力,等我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秋已经离我们这么远了。”
陆软说着,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手中的照片上。
她连忙想要把照片上的眼泪擦干净,然而却没拿稳,手中的照片撒了一地。
陆软俯身想捡,然而一低头就是一张全家福,那似乎是晏秋回来的前一年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