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不好意思,在下冷淡(下)(48)
萧问水看着那双手抚过未成形的刀身,就像抚过他心头的杂念纠葛。
酒香绵软醉人,氤氲飘在鼻端,只要微微侧首就能那看那个人。
他却没有动,眸光定定,不偏不倚,声音清冷自持,低低地说:“正是因为有玉珏,如果玉珏丢失了,我会不会什么都遗忘,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随意地靠在他的肩上,一点倾斜的重量,不多不少。
萧问水不动不看,呼吸微微一轻。
“师兄,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醉过?酒至微醺的滋味,要不要试试。”
那声音清清淡淡的,没有任何余温旖旎,一不小心却字字铭刻。
他下意识垂眸,看进那双浸润于酒色红尘的眼眸,才发现那碧色比他以为的清透洞彻。
……
酒的声音和水的声音,听上去原来是不同的。
三分的微醺自持和九分的放纵肆意,眼中所见,竟也依稀不同。
仰望苍穹,和躺着去看,世界也是不同的。
他凝着那个人的眉眼,眼神专注清冷,一眨不眨,慢慢地克制地一点点靠近。
水色嫣红的唇,棱角分明线条薄冷,触感却是柔软微凉,比他以为得还要叫人意乱。
那人清冽的声音淡淡:“师兄的刀孤绝不豫,一往无前,为何心却这般柔软自缚?”
萧问水默默地想。
因为挥刀的时候,不需要选择,别无选择,只有竭尽全力地求生。
但其他却不是。
他总是要不断失去的,这世间所有一切的美好都不属于他,他也从未得到过。
就算是喝酒,也喝不到十分的醉意。
肆意,放纵,这些词都和他无关。
萧问水睁着眼睛,望着夜幕将临:“如果不得到,是不是就可以不失去?”
“不是。”那个人语气轻慢,“放不下的人,通常都是从未拿起的人。没有什么不能斩断,只有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没有什么能去断。”
那个人握着他的手,去触摸夜色无垠:“师兄的心是这片夜色,无星无月,干干净净,清澈无垢,什么都没有。师兄的心刀,每一次敲下去,也就只有深不见底的空无。永不可能锻成。”
萧问水什么都不记得,连复仇的执念,也只是从玉珏记载的空白里,极力抓住的一点与他有关的浮萍。
他怔怔地望着夜空,安宁清寂,不争不辩这被看穿的事实。
“师兄,”那个人轻轻地念着他,“不知死,焉知生?未曾坠入永夜黑暗,如何知晓白日的醒来不是另一个旧梦?你可以贪心一些的,在必须彻底松手的前一刻。”
“我做不到。”萧问水一眨不眨的望着头顶,海水一般汹涌而来的夜色,瑰丽又危险,“正是因为我贪心的比你以为的更多,比你看到的更多。”
就像这暮色暗涌。
“我想和你一起,再久一些,直到不得不松手的那一刻。”
放纵肆意,并不是他不会。
只是,他同时看到,有一天,这些炽热都会变成大道之旁陨落的流星,这个人会倒在他的脚下。
而他无能为力,甚至还要亲手斩落,目不斜视的走过。
心里或许早已不记得这个人的一切。
萧问水还不懂得,人总要失去的,无论当时是否抱紧彼此,无论烟火是否绚烂燃放。时间到了,仍旧都要走入那条永生的河流。
不如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肆意纵情,听从心的声音,向死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起动画《萤火之森》——时间终有一天会将你我分开,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故事开始,未来的萧问水用1.1的法身出现在风城时候,已经学会了。1.5的萧问水明天才能懂得。
☆、第186章 第186章 听说你,要杀我证道?35
心刀难锻, 大道难成。
若眼前有一团火焰, 你明知道火焰灼热, 你也预见飞蛾扑火的劫难,从旁绕过自然可以避免,未曾被灼烧,未曾有厄, 又怎么可能渡厄?
若是大道至简, 意为空白,意为无为,岂不是生下来的懵懂幼童,心智缺失的痴傻,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步入大道, 成仙成佛?
大道至简,是要先入世, 先一步步经历所有的繁, 所有的厄,真正明白, 再真正超脱放下。
让世间的业火, 灼热煅烧,一锤一锤敲打,把炙热冶入冰寒,才可以无坚不摧。
萧问水生来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失去一切,踽踽独行。
可这也是天道为他成道设置的障碍悖论, 他本就一无所有,如何锻心斩厄?
他越是不敢碰,不愿碰,越是道心受阻。入道容易修道难。
萧问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个人眉间,有人间红尘魔魅似的至美至恶,仿佛只要他愿意,一个眼神就可以叫人甘愿堕入无边地狱。
他的眼底,却有超脱一切的清透明悟。像人间四月清明生机,是遁入空门的青丝落发。
就像一些厄业劫难和一切大道,在一个人身上的并存。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那个人抿唇淡淡一笑,将坛中的酒饮尽。眉目微垂,温柔静谧地看着他,如同萧问水之前一样,慢慢靠近。
那华美的容颜,在这样的神情和距离下,叫人如同被罗网的小兽,一动不动,窒息又失措。
垂落的乌发凉凉的,落在萧问水的颈侧。
他不闪不避,专注沉沉地映入眼底,抬起的手慢慢握紧,却终于没有抱住。
夜色发白,天将破晓。
天光从地平线铺陈而来,照亮第一缕花树的新叶。
凉凉的晨风阵阵袭来,惊蛰已过,春分未来,将雨未雨。
萧问水睁开眼睛,看到那个人站在这明暗交接的天地,回首看他:“师兄,你有白发了。时间快到了。”
而他心刀却还未锻成。
“师兄,你知道怎么做。”
萧问水当然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厄业,他的难以割舍,他的痛彻心扉。
“来。”那个人眉生浅笑,对他伸出手。
萧问水情不自禁的回握,清冷的眉目软化。
舍不得。
走过昨夜醉酒亲吻的草地,走过百多十年每日一起的佛寺山门,走过他每日锻刀冶心的祭台。
并肩站在最高的峰峦之巅。
那个人背对着熊熊烈焰,背对天边美景如画,一眼不看。
只捻他一缕华发,疏淡华美的容颜,沁半分笑意,半分叹息。
不知灵魂是温热还是冷清。
舍不得。
“没关系的。”碧色眼眸轻柔凝望他,“你是孤星,我也是孤星好了。”
“不会分开,从此以后都与你在一起。”
一滴泪从眼角坠落。
舍不得。
那碧色温柔的眼波望着他,带着一点笑,等他松开手。
似无垠夜空坠落崩塌,他的漫天星辰出现,他的漫天星辰随着这个人一起坠毁,吞没。
他的心魂,碎裂,坠毁,吞没。
萧问水泪流满面,抿唇笑了,也轻轻一步,倾身向前。
这样才是,从此以后都与你在一起。
殉道,祭刀。
冥冥之中,永夜无星无月的天穹,一只通体漆黑的死凤凰唳声长鸣,永不熄灭的黑炎滑过天际,携着一道明亮的孤星,在这无始无终的永夜里,肆意纵横。
斩厄刀成。
“我叫萧问水。无门无派,散人。无父母妻子儿女,无薄产。只有一把刀,名字叫孤星。外面的人都叫它斩厄刀。”
……
“你是孤星,我也是孤星好了。从此以后都与你在一起。”
……
斩厄刀就是孤星,孤星就是姬清。就是萧问水仅剩的唯一。
斩厄刀化形成人,萧问水斩一切因果厄业。
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斩厄圣君萧问水的名字和孤星之名一起,扬名整个修真界。
百多十年,他们一直在一起。
纵横整个修真界,无数的险地,无数的死生。
直到有一天,十方殿主找上门来。
“你又骗我。”无意死死地盯着姬清,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深情天真,却如毒液岩浆焚心,“你果然一直在骗我。”
当初因为一时嫉妒,溯回镜被十方殿主摧毁,他再想跨越时空重重迷雾陷阱找到这个人,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说过,这一次我不会留情。”
萧问水不过才是第六个法身,还远远不是神明的对手。
无意不是厄,斩不断。
但他若想杀人,却无人能从他手中生还。
以往他只杀萧问水,这一次,却是连姬清化身的斩厄刀都彻底摧毁。
“斩厄刀刀解,我看他还能怎么成神?”无意盯着姬清,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眼神又狠厉高傲又心碎隐忍。
姬清不嗔不怒,不喜不悲,每一次目光都这么冷淡寂静,无欲无情。
从当初幽冥地府渡河而来的真身,到风城晏饮的孔雀公子;
从渡情城里红衣乌发的绝美妖修,到青鸾舞镜之局里半生半死的青鸾白骨;
从青衣白发的鸾凤,到玄衣乌发的死凤凰;
从殉道祭刀,器灵化形,到刀解身死,半透明的幽魅。
只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全都与他无关,通通都是为了那个天煞孤星逆天行道的弃子。
无意勾唇笑着,眼底却黯然凌厉。
“你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姬清摇头,轻慢地说:“人间有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未到尘埃落定,不知鹿死谁手的时候,我一向不喜欢跟人谈心。”
“好。”无意笑了,便是这个人一句话都好,他眼中的冷意渐消,春暖花开爱意蔓延。
他挑眉扬唇,笑得轻佻天真,又甜又坏:“他没了刀,你没了身形,我看你还能怎么赢。我等你。”
姬清回头看了他一眼,意义不明,又或者毫无挂碍。
没有身形怕什么,风吹而过,便无迹可寻。
……
萧问水懵懵懂懂,从深沉无垠的长夜里醒来,从失去一切的骤然惶恐里挣扎而出。
“刀为外物,你该修心了。”有一个声音叹息着说,是谁?
“心刀是何刀?”他问。
下意识去看识海的玉珏:师尊将要出关,在五蕴宗等你——师妹晏小瓷。
于是,萧问水启程去五蕴宗。
五蕴是何?
色想受行识,一切所求所欲所爱所觉,共同交织而成的声色幻境。
……
困在你的五蕴之厄里,那个无坚不摧,内里却已经腐朽,心口发烂的人是谁?
第七个法身的萧问水走进这五蕴幻境,走进这佛寺禁地,想起了过往的一切。
再也走不出来。
禁地里的他,执念守护着所有失去的过去,紧抓不放。
禁地外的心魔厄业,一次次卷土重来,一次次摧毁,要他清醒放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在坚持什么,他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杀,复生,等待。
他也有斩厄刀,失去了孤星之魂,残缺的斩厄刀。
……
追随姬清而来的圣君也走进这五蕴幻境,走进幻想的宗门,忘记了过往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才是第七个法身,收到师妹的传信,等候闭关归来的师尊。
可他冥冥中却明白,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终将消失。
所以才有一个处处是破绽的何沉梦。
晏小瓷走进师尊的正殿,遇见行尸晏小瓷,明白自己的记忆都是虚假。
行尸的晏小瓷毫不犹豫杀五蕴宗里的晏小瓷,为得不是自己活下去,是为了禁地里那个执着孤寂的大师兄想要留住他们。
一遍遍的斩杀自己,一遍遍的醒悟再幻灭,再重复,重复。
……
“你还不明白吗?”
第一次见面,那人问他:“他们都跪,你为什么不跪?”
晏小瓷消失,那人问他:“宗门叫什么,师尊叫什么?”
圣君不记得,所以所有人都不记得,宗门是一个破寺庙,师尊是一个妖修凤凰。
他们发誓要保守秘密,保护他。
……
当年宗门内。
大家好奇问师尊,为何他们的名字要是这样,师尊取名字真有趣。
姬清抚摸着他们的头,轻声说:“人间非离是小辞,何须沉梦夜未安。”
人间是场大梦,所有的生离死别都只是一次小小的分开,很快就会再见。
所以,不必沉梦不醒,长夜难安。
……
禁地里,佛寺内的萧问水望着姬清,沉寂无神的目光慢慢醒悟。
那张英俊却丧失一切情绪的脸上,终于隐隐露出一点柔软笑意。
虽然眼中仍是迷茫,太久了,他记不清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是他的师尊?他的孔雀?他的师弟?他的孤星?
但心口的破洞,因为看到这个人,终于一点点填满了,这就好了。
“你回来了?”他一眨不眨,喃喃地说。
姬清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眉眼温柔:“嗯,我在这里。”
他抱紧这个男人,这个看似强大无匹,无坚不摧,却失了心,心口发烂腐朽的男人。
等着男人一点点认出自己,心甘情愿,终于消解在姬清的怀里。
……
法身归位,圣君自然也都想起了。
那个人抱紧禁地里,早已腐朽死去的萧问水,淡淡的诉说。
“你从前所斩,都是外物。现在,该斩你自己的心了。”
“你所见,对你亲近的,都是为你而生的妖魔鬼魅,都是过往幻想执念。”
“你所斩杀腐朽可怖的,都是过往真实。”
“他们不记得,因为你不记得。”
“他们是你的五蕴之苦。”
“你的执念,寂痛。”
“你已斩断生老病死之厄,外因之厄。现在轮到你的心。”
他的心,他的心还有什么?
只有这个人,只有不断死在他的刀下,也不断杀死他法身的,这个人。
是度他脱离生老病死,引他找到大道的师尊,是为他殉道祭刀的师弟。
这个人是他第一次被逼证道斩杀的,相依为命的灵宠孔雀;
是他无数捕获的战利品里,叫他道心摧毁,甘愿重修再来的红衣美人;
是他陷在孤独杀阵里,以身相替的青鸾白骨,在离开的片刻回眸里,对他说出那句破除一切厄业的咒语——我爱你,叫他从此斩断孤独恐惧。
是他苦苦寻觅复活的宿敌,是他半途相遇的知己,是陌路、是亲友挚爱、也是死敌。
是他的永夜,也是照彻长夜的月光。
是他的大道长生,也是他的业债困厄。
是他追逐的尽头,也是他必须斩杀的阻碍。
……
那是很长很长的时间,漫长枯燥的独行。
既是叫我忘,既是要世间弃我,叫我孤星永失,不如我自己无挂无碍,无我无念。
每一次都从新开始,一张空白,便也不会觉得时间太久。割舍不下。
那个人在这一切的尽头等我,我就可以一无所有,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时间便也变得很短很短。
……
圣君怔怔地恍然地望着面前走来的人。
“你一直都在。”
姬清平静安宁地看着他:“我一直都在。只差最后一步,你就可以飞升大道了。”
“为什么?”他知道这最后一步是指什么,是要他杀了这个人,可是他还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姬清眸光专注,并不冰冷却也没有多少余温:“在风城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对我说,你没有欠任何人的债。如果欠了,就一定会记得。你没有说错。”
圣君凝望着他,喃喃地说:“可是我感觉到,孤星也指引着我……”要他斩杀姬清。
就像当初在那条似真似幻的长河之上,这个人引他入道一样,淡淡一笑,如同真理:“你不能渡劫成神,不是你欠了债。是因为你没有斩断最初始的一个隐藏起来的因。那就是大道产生的因果,斩厄证道自身的因果。”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前,有个小天使特别气愤的说:她知道了,原来是那把刀有问题,抢过来毁了。
当时我就瑟瑟发抖:……
醒醒,那是姬总啊喂~
明天最后一章,揭露全部的谜团和阴谋。
☆、第187章 第187章 听说你,要杀我证道?36
姬清静静的看着萧问水, 似是穿过所有时间的洪流, 从始而终, 那无欲无情的目光有一瞬错觉温柔脉脉:“当年在渡情城的时候,你曾借我孤星一用。”
孤星的溯回能力,可以通过一个人的视野,看到他过去所发生的事。
所有人都猜姬清看得究竟是谁的过去, 十方殿主也觉得他看得是萧问水的。
姬清说:“我看的, 是我自己的。”
他看到,断断续续的一片空白。
这个男人向来漫不经心,什么也不在意,肆无忌惮或者狂妄危险,都只在静水流深, 静谧冷淡的冰河之下,波澜不起, 还以为温柔无害。
他什么都信, 也什么都不信。
什么都爱,什么也都不爱。
只有一点, 始终如一从未改变, 他绝对深爱自己,也绝对不会自我怀疑。
看到那片空白,握着孤星时候熟悉的感觉,他就依稀觉得有什么不对。
渡情城里。
圣君说,姬清化身的魅妖,诱他结为道侣, 摧毁了他的第十个法身。
并将两个人的因果业债归结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