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有七分怀疑，如今却已经坐实了。
　　下药，嫁祸关押，再加上如今的鬼族阵法。
　　除了苏风焱，再没有旁人。
　　他只知道这人疯狂，却不知他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竟然——真的对楚尽霄下手了。
　　想到方才搜天镜中看到的场景，宁霁睁开眼，杀意毕现。
　　苏风焱并没有留在小屋中，在察觉到阵法被触动之后，他配药的手微微顿了顿。
　　心中已经冒出了一个人名。
　　——宁霁。
　　他果然找到了。
　　心里有些复杂，苏风焱握着药瓶缓缓收紧，旁边的傀儡人就在一旁等着。
　　“主人。”与他面容相似的傀儡缓慢出声。
　　“有人攻击阵法。”
　　苏风焱垂眸回过神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他知道这时候被宁霁发现他藏身楚尽霄的地方应该尽快的转移人离开。
　　但是不知为何，这时候苏风焱却并不想走。
　　他想见宁霁。
　　心底这个想法甚至已经大过了他费劲心思设的这个局马上就要实现。
　　苏风焱收紧手，清癯的面容上出现一抹病态。
　　唯独傀儡无知无觉。
　　宁霁一剑破开一旁的出口，却发觉林中竟一瞬间出现了成千上百的蛊虫。
　　这蛊虫隐藏在地底，一瞬间便涌现了出来。
　　林中悄然无声死寂，那湿土之中的白骨也一寸寸的露了出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听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在下劝剑尊不要强行破阵。”
　　苏风焱低咳一声，缓缓出现在了竹林旁。
　　他此时一身青衣，看着有几分单薄，抬起头来，目光却望向宁霁。
　　望见宁霁面容，苏风焱眼中复杂了一瞬，又迅速被掩下。
　　宁霁自然是不会在意他的想法。
　　他皱了皱眉道:“果然是你。”
　　苏风焱轻笑:“剑尊不是一直都在怀疑我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下只是不知道剑尊深夜闯到苏某这小屋中做什么。”
　　他声音在夜中低沉，隔着夜色竹林，宁霁看不清他神色，眯了眯眼。
　　下一刻，却一剑破了另一旁的阵门。
　　苏风焱让他不要强行破阵，完全被他忽略了过去。
　　在蛊虫弥漫之时，剑气寸寸从地底掀起。
　　宁霁“嘭”的一声，击开袭击的巨石，挑开重重竹林，直破开迷雾刺向苏风焱。
　　翻起的蛊虫被剑气压下。
　　那人薄唇紧抿着，面具下神色冰冷，瞳孔中只映出了一个人影。
　　苏风焱心中一紧。
　　并不是害怕，反而皱起眉。
　　上一次，宁霁也曾这样想杀了他，他眼中漠然厌恶，与对着楚尽霄时完全不同。
　　可是……分明他们都是生活在地底的人。
　　就在冰冷剑锋接近脖颈之时，斗转星移，阵法再次启动。
　　苏风焱侧身避开，只差一瞬，他人头就要落地。
　　血珠滴落在地上，他伸手摸了下后，眼眸深了些。
　　“你想救楚尽霄？”他忽然问。
　　宁霁抬起头来。
　　苏风焱这样的垃圾，实在不想叫人与他废话。
　　他收紧剑，这时苏风焱却垂眸道:“他就在我身后的小屋中。”
　　“我可以放了他。”
　　“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宁霁望着他神色冷漠，语气也如寒冰一般:“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他并不觉得苏风焱会有那么好心。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又要耍什么别的花样。
　　他眼神厌恶，苏风焱心中一顿，刚要问什么。
　　忽然背后却传来一阵寒意。
　　楚尽霄终于冲破了结界。
　　他浑身是血，此时在极度的疼痛之下，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
　　随着最后一下，结界被打开，他双目血红，一尾巴劈碎了房屋，随即又似嗅到了人气，猛然转过头来。
　　巨大的玄龙盘旋在天际，竹林被血水染红，随着龙鳞脱落宁霁指尖一顿，便见楚尽霄自己冲了出来。
　　他现在身上的模样比起祖龙冢中的骨龙没有好多少。一身血肉硬生生的被磨没，却直直冲向苏风焱。
　　楚尽霄这时被兽性支配着，见有人要伤害师尊，便再也忍不住。
　　苏风焱陷害他时，他没有动手。
　　他被种入蛊虫伤口撕裂时，他没动手。
　　甚至忍着痛，褪去一身皮肉从结界中冲出来也没有。
　　直至看见师尊。
　　苏风焱害谁都行。
　　但不能，也不应该——害、师、尊!
　　他竖瞳血红，眼中只剩下杀字。
　　龙尾劈碎竹林，苏风焱没有料到楚尽霄真的能出来，反应慢了一瞬，被一爪穿过腰腹。
　　那一爪与他陷害楚尽霄，杀云阗时的一模一样。
　　天色暗沉血红，他对上了玄龙的眼神，没有一丝楚尽霄的影子。
　　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你不能伤害师尊。”在龙爪掏出之时，他只听见了他带着杀意的声音。
　　苏风焱面色罕见的惨白，青衣一瞬间染红，竟比之前还要可怖。
　　身旁的傀儡这时见状，立马上前挡住楚尽霄的攻击。苏风焱当机立断护住元神，止住伤口血迹，却还是忍不住唇边溢出鲜血来。
　　大口大口的血不停涌出，苏风焱眼前发白，狠狠闭上眼。
　　又运起灵气召唤出更多的傀儡来。
　　玄龙与傀儡战在一起。
　　阵法又一次变了，苏风焱未说出口的话被卡在喉中。
　　这是他原本的身体。虽是半人半鬼，但是所有承受的，却都是他。
　　玄龙这一击，只差一点这具身体就要就此消散。
　　他捂住伤口，临走前深深的看了宁霁一眼。
　　原本想问的问题，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
　　楚尽霄掏出龙爪，看着涌上来一个又一个面容相似的傀儡人，双目愈加血红。
　　他几乎已经杀红了眼。
　　宁霁本是想要去追苏风焱。但是看到楚尽霄这样的状态之后，却还是皱了皱眉。
　　在杀苏风焱与救楚尽霄之间只犹豫了一瞬。
　　他便有了决定。
　　杀人随时都可以。
　　但不能真的任由楚尽霄这样下去。
　　他身体内疯血不稳定，若是不制止，恐怕真要如苏风焱所愿。
　　在杀了最后一个傀儡之后，楚尽霄短暂的清醒了一瞬。
　　他醒来之后，便看见自己满身是血，手中还掐着一个傀儡人的脖子。
　　楚尽霄摇了摇头，回过头来，便见师尊站在一旁看着他。记忆回溯，他瞳孔一缩。才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
　　楚尽霄骤然松开手，回过头来。
　　玄龙双目赤红，此刻刺激之下，又差点失去理智。
　　直到一缕凉意顺着识海涌入。
　　“楚尽霄，保持清醒。”他听见师尊道。
　　楚尽霄挣扎了一瞬，落在地上，龙身轰然倒塌。他脊柱处龙骨清晰可见，彻底清醒了过来。
　　“师尊。”他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腰腹，又瞳孔微缩。
　　也许是害怕吓到师尊。楚尽霄变成了小龙，努力蜷缩住身体。
　　他害怕看到师尊厌恶的模样。
　　害怕师尊会嫌弃刚才控制不住的自己。
　　只觉得兽类的自己如此可怖。
　　可是刚才不用顾忌一切，向苏风焱动手的感觉，却让他即使是忧虑，也不后悔。
　　他不后悔杀人，只是担心师尊厌恶自己。
　　宁霁原本不知道他的心思。
　　但是在看到那条玄龙变小之后，蜷缩起来时却皱了皱眉。
　　竹林中静静的，就在楚尽霄心缓缓往下沉时，忽然被一方手帕包起来。
　　宁霁将变小受伤的玄龙捡起来，语气放缓了些。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多谢。”
　　他没有说别的。
　　只是说了句多谢。
　　玄龙身体僵.硬.，悄然抬起头来。
　　“师尊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