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已久(27)
电话那边,秦肆听见了她的声音,刹那间拧眉,亦沉着声音问:“乔西,你和谁在一块儿呢?”
一时之间,乔西不知道该先回答谁,迟疑片刻,先对着手机说:“一个朋友。”
言罢,看了看旁边的傅北,也算是回答了傅北的问题。
傅北也看着她,目光审视。
秦肆问:“谁啊?”
乔西语塞,被看得分外不自在。
一通电话以秦肆先挂断告终,或许是料到这边有情况,秦肆最后说:“能耐了你。”
她就这脾性,嘴里吐不出几句好听的话,稍不顺心意就要刺一两句,若是以往,势必要刨根问底,这回却没有,好似料到这边的情况,亦或许是不在意,连说都没说一声,直接挂了。
莫名的,乔西心里一紧,却不是为秦肆。
如果不是有几个朋友来后花园,场面势必会凝滞,她也不想同旁边的傅北解释太多,朋友们过来时,就随便聊了聊。
许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傅北倒还算平静沉稳,只在人少时,漫不经心地偏头问:“哪里的朋友?”
乔西没反应过来,“什么?”
“刚刚跟你打电话那个。”语气无波无澜。
乔西一怔,随即回道:“你不认识。”
“也许认识。”
傅北有点执着,好似尤其在意刚刚那通电话。
乔西自觉跟秦肆清清白白,听到这话,只觉得她问法太多,便没有回答。
生日轰趴是自己做饭,几个人在厨房忙活,烧了一大桌子菜,蛋糕下午五点多送过来,朋友去取的,到了晚上天黑所有人都没离开,到后花园支起架子烧烤,切蛋糕,玩闹。
傅北和赵拾欢都没怎么加入其中,二十七八的人了,更为成熟稳重,跟一群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闹不到一起,她俩一个帮着烤肉,一个调酒,时不时跟其他人聊两句,不过由于性格各异,还是赵拾欢受欢迎些。
有人记错了,问赵拾欢:“唐艺说你在江大教书,教的什么?”
赵拾欢哂道:“不是我,是她,在江大当教授。”
这都能搞错,而且还在当事人面前,那人不免尴尬。孰料傅北并没放在心上,回道:“教数学。”
大学里除了少部分专业不学数学,其它的基本都要学,高数、线性代数、概率论……高数挂科率最高,不少人大学第一挂就是这个,在场的都是刚毕业一年,对当年的数学依然印象深刻,好奇地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教大一吗?”
“直聘可不可以带研究生,还是要等几年?”
……
乔西没在这边,和唐艺在椅子上坐着,看见自己的那些朋友竟然跟傅北聊得起劲儿,怔了怔。
朋友们都是普通人,与大院的那些不同,没有显赫的背景,更没有优渥富庶的家境,全都平凡无奇,这里面的人大半都是曾经的同学,与傅北这种从富裕的高知家庭的人全然不同,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生活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
这样的傅北多了两分烟火气息,不再高高在上。
唐艺看了看乔西,又顺势瞧见那边的傅北,想说什么又止住,须臾,用胳膊肘顶顶乔西,问:“要不要过去坐坐?”
乔西垂下眼,“不去,就在这里坐会儿。”
生日就是可劲儿闹腾,一堆人喝酒聊天,闹到大半夜,本来决定留下的赵拾欢接了一个电话,应该是有急事,只能先走。
乔西要送她出去,赵拾欢摆摆手,“别送,我自己能找着路,你们先玩着。”
喝了酒不能开车,赵家的司机早在路上,乔西还是坚持送她到门口,陪着等车来,也没等多久,也就十来分钟。
再进去已经快凌晨两点,有几个人喝多了酒扛不住,上楼去了,其中就有唐艺,而傅北还在,一个人坐在先前她坐过的长椅上。
乔西并没有立即过去,眼见时间不早,帮着收拾收拾残局,直到其他人都回楼上房间歇息了,才到傅北旁边坐着。
对方应该就是在等她,一过去坐下,就低声问:“她走了?”
问的赵拾欢。
乔西点头,“司机来接的。”
不知道是什么事,大半夜的都要把人叫走,可看赵拾欢的样子不像太急,兴许不是大事。
傅北今晚没怎么喝酒,倒是乔西喝了不少,被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敬酒灌酒,虽然喝的酒度数不高,但喝多了也晕乎乎的,现在酒劲儿上头,意识就不太清醒。
她抵着长椅的靠背,脸颊红红的,也不开口说话,反而昏昏欲睡。
“醉了?”傅北问,伸手过来想摸摸她的脸。
结果被乔西拦住,“没有,有点晕而已。”
前两天还剑拔弩张的架势,眼下却诡异的平和,她侧身看着傅北,眼神直勾勾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北轻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乔西说,动了动腰,“你舅舅跟谭二爷的事解决了?”
昨天在华庭酒店遇到,老样子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太像已经相安无事了,倒不是关心这人,乔西对这位谭二爷挺好奇的,以前没了解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毕竟梁晋城不是小角色,她还记得这几年梁晋城为了吞并同类公司,手段简直狠辣,差点把那些老板逼得跳楼自杀。
傅北收回手,“还在谈,明天还要去一趟。”
她不隐瞒乔西,问什么都如实回答。
乔西不关心这个,又问:“你舅舅惹了什么事?”
都在谈论梁晋城得罪了谭二爷,但究竟怎么得罪的,没人知晓。当然,也亏得傅北,不然真让大家都知晓了,梁晋城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他做的那个项目验收不合格,想走偏路,结果被谭二爷抓个正着。”傅北说,语气平淡,梁晋城分明是她亲舅舅,可说这番话时她连情绪起伏都没有,好似在陈述陌生人的事情。
帮着擦屁股时跑来跑去的,现在说起这些,却是另一个样子,乔西搞不懂她怎么想的,而且记忆里傅北和梁晋城并不亲近。
至于偏路的意思,不难想明白,无非就是花钱让所有相关人员改口,地产行业是块大蛋糕,如今在江城,只要是房子就都能赚大钱。想把不合格的房子卖给老百姓赚黑心钱,梁晋城有够缺德的,也不怕遭报应。
“那他挺不要脸的啊,该。”乔西说,骂得毫不客气,偏头瞅了眼,顿了顿,又说,“你这么帮他,不怕东窗事发一块儿坐牢么?”
这话说得……
傅北转过来,肯定地说:“不会,那是他的事。”
梁晋城是梁晋城,她是她,渭泾分明。
乔西不信,“你要是坐牢了,我尽量每年申请去探监一回。”
毕竟一家人,哪能扯得干干净净,何况还冒险帮忙,虽然乔家曾经和梁晋城有过合作,但乔西一向看不上梁晋城的为人,觉得这人心太黑过于下作,心狠手辣得可怕,就连带着对傅北不客气,嘴里没两句好话。其实她知道傅北和梁晋城没多大关系,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一直都拦着,不让傅北与梁家那几个有太多的接触,要不是顾及梁玉芷的面子,只怕连梁家的大门都不让踏进。
“我跟他没牵扯。”傅北说,不太喜欢乔西略带嘲讽的语气。
乔西挑挑眉,懒得争辩,或许是今晚心情不错,加之黄汤下肚晕乎,话就多了起来,像是故意刺傅北,说:“你知不知道,你舅舅这些年怎么发家致富的?应该没人跟你说过,你在国外留学,天远地远的,估计也没关注。”
她说话声很轻,一字一句咬得清晰。
“你出国那年,他看上了南区的一块地皮,当时不少人都在竞争,坚持到最后的就他和一位杨姓老板。杨老板略胜一筹,眼看就要胜出了,最后却惨败,知道为什么吗?”
傅北没吭声,眼皮半耷下,看样子对此一清二楚。
那位杨老板在外面包了年轻貌美的小情人,金屋藏娇,梁晋城就利用这个威胁他,孰知杨老板压根不吃这套,梁晋城真的狠,直接把所有证据寄给杨老板的老婆和家人,还往网上发,导致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事情演变到最后,两个男人没多大事,杨老板那个糟糠老婆却承受不住打击,跳江了,尸体都没捞着。
对与错难理清,可祸不及旁人,做生意还是得讲底线。
“梁阿姨让你去就去,你倒是听话。”乔西轻飘飘地说,瞥了这人一眼。
她心里有诸多不满,借着梁晋城发泄,对梁家的,对傅家的,以及对梁玉芷的。这句话是因为不满梁晋城吗,不是。
当初傅北要走,跟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乔西都能猜到,这也是她为何不向傅北讨一个说法,归根到底,不过就是苦衷二字。
然而苦衷不足以让人释怀。
傅北低了低眼,见她用力紧紧抓着长椅前端,指节都发白,便抓住了她的手腕,慢慢将她的手拿开,不辩解什么,只柔声问:“生气了?”
乔西抽开手,“我生什么气,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
后花园的灯仿佛愈发明亮,在漆黑如墨的夜黑照着这一隅,在她身上度了一层模糊不清的光晕,看起来那么温和,与她嘴里咄咄逼人的话语恰恰相反。
傅北不在意,还是说:“我跟他没什么关系,找谭二爷,只是探探口风,他要是出了事,我们家也顾不着。”
“别跟我说这些。”乔西不想听,明明是她先挑起这个话题。
有些时候,真相唾手可及,就两句话的事,然而你要的却不是这个,早就清楚这些,越是去深究那么细枝末节,就越像用刀划开皮肉,无论挑哪块皮肉下手,最后都是血淋淋一片。
闹了一晚上,她头发有点乱,傅北帮她把一缕头发勾到耳后别着,许久,似是而非地说:“有些事情是因为没办法,左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