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44)
但他们不怕警察,却害怕沈眷的怀疑影响家庭前程,这也是他们一听说沈眷出寺就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原因。
这四名嫌疑人相互认识,各自间多半还有什么制约。
沈眷打算离间他们。
顾树歌也很关心案情,但今天,她的注意力总是不听她的话,总是思考着思考着,就跑到沈眷身上去了。
沈眷醒来,转头朝顾树歌躺的地方看。顾树歌当然是醒着的,她们鬼不需要睡眠。沈眷一望过来,她就好紧张,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沈眷还在看她,她越来越紧张,在心里磕磕巴巴地对自己说,不慌,快看回去,快打招呼,快好好表现。
她僵硬转头,对上沈眷的目光,然后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姐。”又搜肠刮肚,补上一句,“早、早上好。”
一说完她就反应过来,沈眷听不到的。这又提醒了她,她是一只鬼,跟沈眷隔着阴阳的事实。顾树歌黯然了一下,但很快就振作起来,不住地对自己说,不能沮丧,要阳光,今天是她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呢,一定要满怀希望。
她低头去找沈眷的手,在她的手心写:“早。”
沈眷笑了一下,淡淡的,只在眼波的流动间,她坐起来,下了床,去浴室。
顾树歌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本能地不想让沈眷离开自己的视线,连忙也起身,跟上去。
到浴室门口,沈眷停下脚步,回过头,顾树歌已经赶到她身后了,见她停下,也赶紧收住脚步,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停下了。
沈眷看了她一会儿,呆鬼还是一动不动,毫无自觉,她眼中晃过一抹无奈,口上道:“不许偷看。”
“哦哦。”顾树歌点点头,乖乖退开两步。
沈眷这才推门进去。
她一走,顾树歌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沈眷会特意停下,让她不许偷看。
她呆立了一会儿,悔意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她颇为懊恼地想,她没有表现好。刚刚,她应该表现得更浪漫一些,不该那么僵硬地只写一个早的。
等等她一定要好好弥补回来。
她等了好一会儿,沈眷才换好了衣服,化了妆出来。顾树歌连忙跟上去,想,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
早饭!对,该提醒沈眷不要饿肚子。她正要在沈眷手心写字,沈眷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说:“我们不用那么早下去。”
然后开了门。
顾树歌没有找到写字的机会。
沈眷一出卧室,季管家就上来了,他开口道:“沈小姐,您的早餐要在哪里用?”
顾树歌发现,季管家称呼沈眷,依旧是沈小姐,而没有改口成太太。按照习惯,沈眷嫁给哥哥后,家人应该要改口称太太的。
她想起来,上次沐医生也没改口,家里的佣人也还是用的旧称。
那时没有留意,现在怀疑沈眷和顾易安的婚姻真相,顾树歌就发现了许多疑点。
“端到小歌卧室来吧。”沈眷吩咐。
季管家低了下头,表示明白了,转身下了楼。
沈眷则走去了顾树歌的卧室。
走廊里都装了摄像头,但卧室中都没有,进了卧室,沈眷才说:“你去找找,有没有想看的书。”
顾树歌还在想季管家的称呼问题,听到沈眷说话,她就依言走到书架前,随意选了一本。沈眷帮她把书拿下来,放在桌子上,让顾树歌自己翻页,看书,打发时间。
除了封面有点重,沈眷帮忙翻开,里面的书页都很轻,顾树歌完全可以自己翻。她低头看了起来,不多久,季管家就端着早餐来了。
出于早年家政工作养成的条件反射,季管家会特别注意卧室里的物件摆放、整洁程度,还有主家在做什么,以便他领会她的需求,好先一步为她服务。
于是一进门,季管家就把卧室里的情形纳入了眼中。
他莫名觉得有一股说不清的别扭,沈小姐坐在圆桌旁,圆桌上摊了一本书,但书并不是朝她摆放的,而是朝着对面那侧。这本书不是沈小姐在看吗?
季管家疑惑了一下,但也没深想,也许是沈小姐之前看的,忘记收起来了呢?
他放下早餐出去。结果,刚走出两步就听到翻书的声音。
季管家疑惑地回头,就见沈眷已经拿起汤匙去舀粥了,但书却翻过了一页。
是谁翻的?季管家很自然地联想到这里是谁的卧室,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吞了下唾液,说:“沈小姐,小歌亡故半月,我们是不是该给她烧纸上香立牌位,告慰亡灵。”
八岁前,季管家是看着顾树歌长大的,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于是就随着家里人叫她小歌。
沈眷动作一顿:“小歌的遗体都不在了,找到凶手,才是最好的告慰。”
季管家一想也对,马上说:“客人应该快来了,我去准备。”
他一走,沈眷就叹了口气,说:“不要吓唬别人。”
顾树歌委屈,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思考得有些入神了,但还是乖乖地答应:“嗯。”
沈眷听不到她的声音,但可以想象出她听话的模样,就笑了一下。
顾树歌的脸一下红了,盯着沈眷看,一边想,沈眷真好看,她笑起来更好看了。
沈眷低头吃早餐,身前突然出现了一小波零零散散的波浪线,她怔了一下,随即又是一笑,抬眼朝顾树歌那边望了一眼,说:“好好看书。”
顾树歌点点头,但她看不进去书。沈眷就在她面前,她总想和她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可是偏偏凭她怎么想,都想不出话题,她想尽力表现得老道一些,不那么青涩,她听周围的同学说过,现在的人都喜欢跟经验足一些,体贴细致,能随时满足对方要求的人谈恋爱。
于是她就想往哪个方向表现,可她却怎么都自然不起来。一边搜肠刮肚地想话题,一边又朝着沈眷,想,她紧不紧张啊,她怎么不和她说话,她们在一起了,那她现在高不高兴。
一堆的问题在顾树歌大脑里像弹幕一样划过。
将近十点,佣人来报,客人来了。
也不知是商量好的,还是凑巧,四家人前后相差不到五分钟,都聚在了顾宅的客厅里。
顾树歌挂心着案子,又不满他们来打扰她和沈眷,就有些赌气地在沈眷手心写:“不留他们吃午饭。”
“让他们待得久些,观察的时间长点,才好找出更多的蛛丝马迹。”沈眷不赞同。
顾树歌倔脾气上来了,写:“不,不要他们吃饭。”
那四家人一走,警察肯定会上门来拆摄像头,然后还会问沈眷有什么感觉和发现,这一问问完大概就是傍晚了。第一天很有意义的,本来就很生气被打扰了,她要留点时间给她们自己。
沈眷眼中有了些无奈的意味,又含了少许笑意,问:“那不留他们,你要做什么呢?”
顾树歌就说不上来了。她不能和沈眷约会,写句话都要老半天,也不能做任何亲密的举动,就算留出时间,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顾树歌一下子就委顿下去了。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沈眷也发觉自己失言了,她本意是想逗小歌脸红的。沈眷歉然,她想象了一下顾树歌低着头沮丧的模样,忽然就很想抱抱她。
不知道把一只小鬼抱在怀里会是什么感觉,是满怀阴气冰凉,还是也能感觉到少许温暖,与满腔爱意。
第四十六章
顾树歌既沮丧又委屈,但她并没有放任自己的情绪低落太久。毕竟她口上不情愿被打扰,心里还是知道应该先办正事的。
嫌疑人已经在楼下聚齐了。她不能拖着沈眷,耽搁太多时间。
大概是从小就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的缘故,顾树歌偶尔会闹脾气,但是她也会很清晰地认识到不能耽误正经事,哥哥姐姐已经很辛苦了,她也要懂事一点。
这种认知从父母过世后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四年分别也没能消磨分毫。
顾树歌站起来,想要先下楼去看看。她准备跟沈眷说一声,就看到沈眷望着她,她的眼睛里,分明有心疼。
沈眷心疼她,她是不是知道她不开心了?顾树歌有些无措,觉得自己的情绪影响了沈眷,让她也跟着不高兴。
“你要下楼?”沈眷问。
顾树歌点点头,抓起桌上的笔,画了个勾。她现在力气大多了,不一定非得是羽毛笔,拿一般的笔也能写得动字。
“不留他们午饭,等他们走了,我们自己待一会儿。”沈眷又说。
顾树歌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里头星星点点的都是亮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她连忙写:“还是按照计划来吧。”
沈眷没有说话,但显然是已经做了决定。
顾树歌的心情已经好起来了,她走出两步,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问沈眷:“等我以后有了身体,你会不会和我约会?”
沈眷见她去而复返,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结果却是这个。不过这个确实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会。”沈眷回答。
顾树歌开心地走了。
她穿过门,存在感被阻隔在门外门。
沈眷望向窗外,窗外对着后院,有一架秋千被寒风吹着微微地晃。
秋千已经旧了,家里很久没有人去使用它。但沈眷记得,小歌小的时候很喜欢爬上去玩。她腿短,蹬不到地面,就抓紧绳子,大声地喊姐姐,让她去推她。顾叔叔的爱犬则绕着她,不时叫唤两声,兴奋地蹿跳。
沈眷想着,忽然的就有些懊恼起来,她刚刚是不是太冷淡了,回答小歌的时候应该说得多一点的。
顾树歌走出卧室,背对着房门,轻轻地舒了口气。
她觉得她表现得好起来了,刚刚跟沈眷要约会,就很自然,她以后要表现得越来越好才行。
走下楼梯,客厅里坐了八个人。
顾树歌飘飘悠悠地过去,忽然她心底涌起一阵烦躁,让她的太阳穴骤然作疼,她仿佛闻到了血腥味,车祸现场的画面猛然间浮现。
她看到有个人躺在血泊里,她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蛋糕盒子被压扁了,全然看不出全本的模样,边上人生嘈杂,惊讶、惋惜、瞧热闹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直直地灌入她的天灵盖,让她无比焦躁。
顾树歌咬紧了牙关,她低低地喊了声什么,连自己都没听到。
那一阵烦躁却逐渐消退,散了开去。
顾树歌缓缓地眨了下眼,眼前已经没有车祸那天的场景了。
她看见了客厅里的人。
四名嫌疑人都是在父亲的陪同下来的。八个人各自坐着,一下子就让空荡荡的客厅满了起来。
顾树歌迈开步子走过去,一边想刚刚的异状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引起的吗?一边到他们每个人身边都站了一下,并没有再觉得烦躁头痛,也没有任何不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