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15)
岳小楼说都可以。
“那四格,微辣番茄牛肉和一格清汤,可以吗?”姜慧雯边问,手里边拿着铅笔勾好了。
刘熙平当然也没意见:“行啊。”
锅底先下单。
姜慧雯和刘熙平商量着,先点完其他的菜,然后把纸笔推给岳小楼说:“你看看还差点什么,再添点。”
岳小楼扫一眼,该点的都点了,分量足够五个人吃了。
把单子拿起送给服务员,“我没什么要添的。”
谢怀瑾打完电话,从门口走进来,很快找到他们的座位。
岳小楼看见了,眼神跟着,脸上丧丧的表情一收。
谢怀瑾走近的时候,邻桌的两个网红小姑娘忽然抬眼。不知道是女人的潜意识,还是职业性的下意识,对长得漂亮的女人,格外多看几眼。
她们目光跟着打量,看见她身边的人,理所当然地看见了岳小楼。
两个人互相凑近,窃窃私语了两句什么。
岳小楼余光看着她们,心觉不妙,她们果然就来搭话了。
“Ann?”
李丽娟带着拍杂志的笑容,转过来,看着她说:“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岳小楼:“……”
她点点头,心想,不然还来看风景吗。
“听赛铃那说你准备不干了,是要去别家吗?”
“不是。”
李丽娟到底是半个人精,察觉她心情不好的模样,顿时不搭话了。可她旁边的小姑娘没那么懂事,追着问:“你是不是快要结婚啦?”
说完,她先笑出声来。
借着讲笑话的口吻,好奇是真的好奇。
“……”
没人配合着笑,两桌人都默默地看着她。
刘熙平跟姜慧雯互相看看。
小姑娘终于察觉到了气氛尴尬,试着挽回,挑了个不怎么敏感的话问:“不干之后,准备去干什么啊?要开淘宝店吗?”
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她身边坐着谢怀瑾。
岳小楼好歹也考上了国外名校的金融专业,回国却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地靠脸当个半吊子模特,周围也全是二流的网红三流的主播。
实在有点丢脸。
他爸教训她的时候,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谢怀瑾什么话都不用说也不会说,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觉得丢脸了。
岳小楼顿了顿,拿起手边筷子拆起来,笑了声,“我妈让我回去读书。”
“啊?”
她笑说,“原来你还是学生啊,我都不知道诶……”
岳小楼说:“毕竟我们又不熟。”
“……”
围观的几个人都觉得太尴尬了。
李丽娟见状拉了她一把,两个人都转过去了,默默地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姜慧雯问她说:“辞职了?”
“之前的兼职没意思,”岳小楼平淡地说完,喝了口水,结束这个话题。
服务员推着小餐车过来,很快把肉和蔬菜间隔着摆在两侧,另一个男服务员把锅底弄好,开了火,也帮着摆菜。
谢怀瑾收回目光,什么也没问。
一顿火锅,姜慧雯和刘熙平搭配默契地聊着,都是会讲话的人,没让气氛变得僵硬。
岳小楼也很完美地捧场,心底在想什么,怕是自己都不清楚。
—
走出店,谢怀瑾忽然说:“抱歉,都没听你的案子。我明天要出差,等回来再约时间吧?”
“嗯。”
岳小楼低低应声,片刻,忍不住说:“你怎么不问问我都在干什么。”
“不是准备去读书吗?”
岳小楼垂下眼睫,喉咙微动,顿了几秒,最后语气里没什么感情地说,“你明知道我妈妈早就死了。”
“……”
谢怀瑾突然停下脚步。
她总是这样。露出点受伤的模样,让别人前赴后继地掉进陷阱里。
趋之若鹜,不讲教训。
谢怀瑾沉默着,半响,手放进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了下。
放到岳小楼手心,“给你。”
岳小楼握住,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
竟然是一小瓶手工糖果。
小玻璃瓶里装满了猫咪笑脸的彩色糖果,每颗都很小,所以每颗中间的猫咪图案都极为精巧细致。瓶身贴着CANDY的花式写法。
岳小楼眼眶一热,忙眨眼,不敢抬头,怕下一秒眼泪摒不住就掉到地上了。
这是她高中最喜欢的糖。
那时候这东西还算挺稀奇的,大家都没有见过。学校附近的商业广场有得卖之后,迅速在女生间火起来,男生想要表白都得去买这个糖。
岳小楼被人送了不少。
她嗜甜,别人能吃半个月的量她小半天就能嚼吧嚼吧咔咔吃完。有次在宿舍准备考试,手边没糖了,就嘟嘟囔囔抱怨了下。没糖记不住单词。
真的是随口抱怨,最多想撒撒娇。
结果,谢怀瑾替她买回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送她东西。后来雷打不动,闷不吭声的每周拎回来一袋,帮她补充糖果库存。
头顶的乌云不知不觉散得干干净净。本以为今天会下雨,看样子是大晴天。
岳小楼红着眼眶,低头假装认真地看瓶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接电话回来,看见有卖。”
“本来不是买给我的吧?”
“……”
谢怀瑾没有回答,半响,岳小楼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叹息。
“除了你,我不会给别人买糖果。”
岳小楼忍不住抬起脸,眼睛里还包着泪花,愣愣地去看她什么神情。
谢怀瑾没什么表情,像是说了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她眨眼,眼泪从脸庞划过掉到地上,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岳小楼从鼻子里哼了下。
她想要说什么,换个话题的时候,谢怀瑾忽然凑近,伸手擦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痕,然后问:“有什么好哭的?”
指腹微凉,动作极为温柔。
鼻尖嗅到淡淡的幽香,说不清的冷冽又温暖。
很快松开了。
☆、019
岳小楼悄悄红了耳朵,退后半步,假装淡定的轻声说:“风太大,我有干眼症。”
“……”
人行道的两旁间隔着栽种一排香樟树,光透过枝叶间隙,闪闪烁烁。
她从睫毛下觑着谢怀瑾的表情,觉得她们距离的半尺之间突然出现一种氛围,吹来的风卷起路边落叶,香樟树很像当年A楼宿舍的那片。
那时候,岳小楼也说些常不着调的话。一边想讨好她,一边又躲躲闪闪逃避着。
光鲜外表下,厚厚城墙都是一戳就破的虚张声势,谢怀瑾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
看着她张牙舞爪,看着她说谎犯错。
但她伸出手,总能握住她的手……
岳小楼喉结微动,眼神往下,也不太敢跟她对视。
半响。
“那、那我们算和好了吗?”
谢怀瑾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风吹过,带起岳小楼整理得很柔顺的微卷长发,有两缕挡住了眼睛。她伸手捋下发,目光上移,长长的眼睫也随之抬起来。
知道自己怎样的笑最能打动人。
她扬扬唇,那抹笑容还没完全勾出来,余光瞥见谢怀瑾平淡的表情。
慢慢不笑了。
忘记了,谢怀瑾从来不吃她的那套。
岳小楼心里有种极为委屈的感觉,来的突如其来,又不知所措。
反正她会的东西,使在谢怀瑾身上都没用,她瞧不上。岳小楼别的本事又半点没有,还是遇事就习惯性往里壳里缩的胆小鬼,难免有点露怯了。
“小楼,”良久,谢怀瑾面色缓和,语气挺平静,甚至说得上是耐心温柔的,“你还欠我一个解释。那天,是故意让我看见的?”
“什么?”
“接到你的电话,我跟老师请了假,立刻回国了。”谢怀瑾没说具体。
就这句话,她觉得足够了。
岳小楼浑身一震。
她思绪回到那段暗无天日的记忆里,自己跑到天台上,想学着别人临死前也要听一听挚爱的声音,给谢怀瑾打了个电话。
语气也没什么不对。聊完,跟她说了声拜拜,挂掉电话。
可惜准备往下跳的时候,被老师看见了。
在老师怀疑警惕的目光里,岳小楼被带回宿舍里接受批评教育和开导。
之后一段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自杀机会。
再后来被爸爸送进精神病院里,打镇定剂,医生加上抑郁的精神类药物。
她一个月胖了二十斤,在半休学的状态勉强念完高中,略微正常,就被打包扔去移民日本的姑妈家里,继续念书考大学。
浑浑噩噩的日子结束后,她发现,再也联系不到谢怀瑾了。
“你……”
岳小楼瞬间嗓子发哑,说不出话,面色难看地说,“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谢怀瑾“嗯”了下,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那段时间,我病了,”岳小楼磕磕绊绊,话都说不通顺,“我是真的脑子有病,做了什么,自己都完全没有记忆了,空白的。”
她升高二,谢怀瑾就出国了。
把她一手带到大的外公在澳洲独自去世了。岳小楼收到消息,请长假,飞去澳洲处理完丧事。哭得眼皮红肿,回家发现爸爸把他外面养的女儿接回来住了。
住宿一年多,她的房间变成了同父异母的姐姐的更衣室。
亲奶奶指着她的鼻子骂:去给别家奔丧晦气。
爷爷杵着拐杖在旁边吃橘子看戏。
岳小楼那时候精神状态开始不太对劲,她差点把钢琴砸到奶奶的头上。
之后,芝麻大点的事情都能让她歇斯底里或者泣不成声。跟谢怀瑾通电话,都不太能控制情绪。
但她毕竟很要面子,藏得还算好。
努力扮演得正常。
但那段充斥着狂躁和抑郁的日子太痛苦,岳小楼时常脑中空白,只知道要琢磨着自杀。
其他还做了什么,不记得了。
谢怀瑾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淡,告诉她说:“那天我在酒吧找到你。你在喝酒,对我笑了笑,然后跟旁边的男生开始接吻。”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
买了机票,十几小时的飞行,拖着行李箱回宿舍却没有找她。得到她连续夜不归宿记过的消息,又多方打听,才找到她常去的那间酒吧。
深夜的酒吧里全是人。
就看见岳小楼坐在卡座,身边围满了讨好她的男生。
她喝着酒,看见她笑了笑。
转过头,主动亲了左边的男生,神情投入。男生长相清秀,谢怀瑾依稀记得是个挺有名的学弟。
“……”
她拖着行李箱,直接走了。
十几小时的飞机,中间就在机场休息过夜,哪里都没去。
想到许若遥跟她说过的话:岳小楼这样得意的小姑娘,被男生们捧得腻了,想试试自己的魅力转头去勾搭女生,很正常。倒没什么恶意,但也不能当真的。
谢怀瑾睁眼到天亮,最后决定拉黑掉所有岳小楼的联系方式,放过自己。
—
岳小楼思忖着,眉头皱成疙瘩。依稀记得已经身边男生堆里有个家伙很像自己,装模作样的渣男,但很顺眼,亲了也说不定。
难怪,之后顾祯彻底跟她吵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