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花开(37)
我便再也没有见过顾攸宁。
住院期间,我不开电视,不开手机,不看新闻。几乎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于子清的事情,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尸体去了哪里,又是否举行了葬礼。在我的印象里,子清是一直存在的,她只不过还在家里,还在上高中,只要我一下火车走进家门,她就会坐在沙发上看着我说:“子言,你回来了。”
给我打针的小护士进来的时候,见我又在看着窗户外面发呆就走到我身边温柔的说:“子言,该打针了。”
我回过头看她,就见她笼着阳光,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挽出一个发髻。白皙的皮肤,温柔的眉眼都在那柔软的光芒下熠熠生辉,竟然恍惚的看错了人:“子清。”
小护士怔了怔,回答:“嗯。”
我因她的回答红了眼眶,抿着嘴伸出手,任由她给我扎针。
“如果这样能让你减轻疼痛,就叫我子清也可以。”小护士说。
然后我本来红着的眼眶溢出泪水来,她自然是不知道,我每一次呼唤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有多么疼痛。
出院的时候,已是秋天。我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带着自己的一些随身物品站在医院门口等着爸妈出来。小护士来送我,满眼的不舍。
“子言,回去以后照顾好自己。”她说。
“嗯。”我点点头。
“还是……分不清梦境跟现实么?”她蹙着眉,担忧的问。
“你又怎么知道现在跟我的对话就不是在做梦呢?”我微笑的望着她,说道:“现在的我……就是在做一场很长的噩梦……等我醒了,就又能见到子清了。”
“你明知道……”小护士听我这么说着急了,赶紧又要解释一遍。
我朝她比个停的手势,说道:“我只是不愿相信自己正身处人间地狱罢了。”
那小护士还想再说什么,我却忽然感觉道一道视线,我转过身去,就见医院外面的枫树下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熟悉又漂亮的女人。才几个月的时间,她似乎又更加成熟了,长长的卷发已经过了腰,眼里是我熟悉已久的深情。
“小言等久了吧?”我正盯着她看,就听见我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赶忙过去帮他们拎东西。
“没有。”我赶忙过去帮着爸妈提东西,跟小护士道别后就顺从的跟在爸妈的身后出了医院的大门。
顾攸宁很显然看见我出来了,就朝着我走过来。我停下脚步,站在她的对面,就看见了她温柔笑脸。
“头发长长了。”顾攸宁说。
我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发梢,确实是长长了。原来刚刚过了耳朵的短发,此刻已经到了肩膀。
“很好看。”顾攸宁见我不说话,就继续说。
我不知该怎么接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三个字:“我走了。”
“还回来么?”顾攸宁问。
“不。”我说:“再也不。”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觉得再也没有停留的理由。便与顾攸宁擦肩而过,就在我刚走出两步的时候,我听见顾攸宁说:“子清不是我杀的。”
我只感觉自己的嘴角轻轻的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头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虚假的春天,是不能同归的疏途,是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埋藏在枕下的春秋大梦。
☆、第四十四章:相亲
回家的路上,我靠在妈妈的肩膀昏昏欲睡,妈妈时不时会伸出手抚摸我的头顶,她的掌心宽厚温暖,让我安心闭上眼睛。
迷糊中,我听妈妈对爸爸说:“小言这孩子……从小就胆小柔弱……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好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带着哽咽的声音,我听了心中疼痛,只能闭着眼睛装睡。我感觉爸爸似乎伸出手拍了拍妈妈的肩膀安慰道:“咱们的小清那么坚强……小言是她的姐姐,不会有事的。”
这番话语并没有安慰到妈妈,我没有再听到她的哭声。无尽的沉默后,是强忍着泪水的呼吸声。
“孩子他爸……你说……小清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杀了那么多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很久很久以后,妈妈这样哽咽道。
我闭着眼睛,终于没有忍住,霎时间泪流满面。
这个问题我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可是始终也没有找到答案。
到家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晨,我跟着爸妈进到屋子里,就见温柔的晨光从窗户溢进来,屋子里什么都没变,跟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我走到厨房看了看,又去了书房,最后停留在子清的屋外。我在外面站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进去,房间里没有人,清冷的色调中所有的物品都仅仅有条的摆放着,一如子清的性子。
我走进屋子,将门关上,坐在书桌前看着窗户外面的黄叶发呆,却发现玻璃的一角贴着我的照片,已经过塑保存,正好是视线所及之处。
照片上我的迎着阳光,笑容灿烂。
我费力的将照片从夹缝里取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看着,一直到有泪水滴在照片上,才赶忙用手去擦。
“就一张照片……有什么好看的……”我喃喃着,想到将它放回夹缝里,却发现过塑的缝隙里似乎夹着纸片。
我将之拿起,对着太阳,隐约的看见了子清清俊的字体。
我发现有好几个字重叠在一起,笔画相互交缠,难以辨认。
我却一下就看懂了。
她写着。
子言,我爱你。
“我……”我……我也……
我想,我还是太没用了。
明明告诉过自己,不可以总是哭泣,不可以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可是……却依然控制不住这爱流泪的眼睛。
我觉得子清没有离开我,好像睡一觉起来后,她就会回来。我睡在她的床上,每天清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房门口张望。
我不知自己何时能停下这习惯,我并不想知道。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好几年,她依旧没有回来。我没有再去上学,只是在家里写写东西赚钱,等手头上有了些钱,就搬出去在外面住。我睡的依旧很晚,妈妈还是喜欢在半夜两点多的时候打电话给我,让我快点睡觉,照顾好自己。我点头应下,挂了电话却还是看着电脑发呆。
这时候斩梦就会跳出来跟我说话。
【斩梦者】:又被我逮着了,还不睡觉。
我回:我要不上线,你也逮不着。
斩梦者立刻回:黄泉,不带你这样的吧。这么多年的朋友,不能这么狠。
我笑了,然后说:就这么狠。
【斩梦者】: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赶紧去睡觉,现在就睡。
【黄泉花】:嗯。
【斩梦者】:躺床告诉我。
【黄泉花】:嗯。
【斩梦者】:除了嗯能不能说点别的?
【黄泉花】:哦。
【斩梦者】:……
【斩梦者】:你赢了。
年末的时候出版社那边开始忙碌起来,我没日没夜的待在那里跟编辑校稿,等从出版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空中坠下细小的雪花,我抬头就看见无穷无尽的黑夜。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我拿出来一看,是出版社的一个同事,名叫孙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近些日子总是喜欢给我打电话,嘘寒问暖的,殷勤得很。我没什么心思接电话,手机震了半天终于停了。我继续往家里走,手机又开始震了,一直没有间断过,我实在忍无可忍的接起电话说:“你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才传来妈的声音:“也没什么事……家里今天包饺子……叫你回来吃饭呢。”
我一怔看了看手机,上面显示着妈妈。
“啊……好啊……”我尴尬的笑笑,改变方向准备回家一趟。
回到家里,爸妈正在忙里忙外的,我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去帮忙。半个小时后,全家才利落的坐在桌子边。我一边将子清的碗筷准备好,一面问:“子清也快下班了吧?什么时候回来?”
“她打电话回来说,今晚不回来了,加班。”妈妈回答的很快,给我夹了一个饺子说:“小言,多吃点。”
“什么班这么忙……都不能回来吃饭。”我鼓着气,吃了一口饺子:“一会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小言……”爸爸有些担忧的看着我,刚想说什么就被妈妈捣了一肘子,不再说话了。
“小言,爸妈跟你说个事。”妈妈见我吃的差不多了,就一脸严肃的跟我说:“你看你也不小了……人家都在谈恋爱呢。你怎么没动静?”
我咬饺子的动作停了,有些茫然的看着爸妈。妈妈期待的看着我,问:“老实告诉妈,有没有对象?”
“没有……”我将饺子咽下去,坐的端端正正的回答。
“那正好,妈有,妈给你介绍一个。”妈妈一听我这话,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长的又高又帅的,家里也有钱,见吗?”
我在原地坐了一会,回答:“见。”
晚上例行的跟斩梦者说晚安,她见我睡得这么早有点吃惊,问道:“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我回答:“明天要相亲,睡太晚了会没有精神。”
电脑的那头沉默了很久,终于问:“男方是什么样的人?”
我的手在键盘上飞快的敲打着,很快发过去一行:“我妈说,对方又高又帅,还多金。”
斩梦者问:“喜欢吗?”
我回答:“还没见,不知道呢。”
斩梦者继续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笑了回答:“又高又帅多金的。”
斩梦者立刻说:“我就是。”
我敲键盘的手停了,然后回答他:“别开玩笑了,你不是跟我说你是女的么。”
斩梦者反问:“女的就不能又高又帅又多金?”
我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一时间无法反驳。
斩梦者紧接着问:“要见我一面吗?”
感觉心脏好像一下被人抓紧,闷的呼吸不上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竟然都是冰凉的:“不见。”
斩梦者问:“为什么?”
我回答:“没有见陌生人的习惯。”
斩梦者继续问:“我对你来说,是陌生人?”
我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半天回了一句:“嗯。”
斩梦者没有再说话,我看了一会对话框,然后关起电脑睡觉了。
夜里的时候,我罕见的梦见了顾攸宁,梦见她及肩的波浪长发,梦见她将我抱在怀里,温柔的亲吻我的额头和嘴唇,梦见她叫我子言的样子。那个梦很短暂,我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已经被闹钟吵醒了。我迷糊的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电脑登上□□,发现斩梦者的头像黑着,没有说一句话。
我关了电脑洗漱换衣服,刚刚收拾好,妈妈的电话就来了,告诉了我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我看看表,觉得差不多了,就背起包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