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65)
见他像是魔障了就知道找徐宴清,眼里根本没有自己,大夫人顿时气上心头,骂道:“金玲你出去,我有话和你哥说!”
“妈!你就别怪二哥了,到了这种地步应该想想怎么解决啊。你不是不知道崔曼玲为了嫁给二哥都做了些什么,就算她是你的外甥女,总不及二哥更重要吧?你真的放心让这样的女人嫁进来做二哥的老婆吗?”沈金玲急道。
经她一提,大夫人也想起了之前发生的种种,崔曼玲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心寒。因而今早在饭桌上,老爷说要让崔曼玲再嫁给沈观澜的时候她也觉得不能理解。以老爷的脾气,发生那种事是断不会轻易原谅的,又怎么会接她来继续完婚?
只是这些都比不上沈观澜居然跟徐宴清纠缠在一起更让她生气。见沈观澜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大夫人怒了,一巴掌扇在了沈观澜的脸上。
沈观澜早上醒来后就没进食过,又几度情绪失控,把满屋子的东西都砸光了,现下已是精疲力尽了。大夫人这一巴掌扇过来后,他居然晃了晃,一下子跪在了脚边的碎片上。
那几片碎片直接扎进了膝盖里,可他却像不知道疼似的,撑着地面就想起来继续走。大夫人最见不得他受罪了,立马把他拽回了床上,心疼的眼泪跟屋檐下的雨水一样滚了下来。
沈观澜听到了哭声,视线终于停在了大夫人身上。大夫人嘴里骂着“冤孽”,手却不敢去碰他膝盖上的玻璃碎片,只得让沈金玲立刻去把时珍堂的大夫请来。
沈金玲前脚刚出去,沈观澜就抓住了大夫人的手,哽咽道:“妈!你帮帮我!我要见宴清!我不会娶崔曼玲的!”
他像是终于回了魂一样,满是血丝的眼里翻滚起雾气,话都没说完,两行泪就滑落了下来。
他从小到大都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在大夫人面前示弱过了,更别提流泪了。
大夫人心疼他这样折磨自己,更生气他不懂自爱,居然看上了徐宴清那种人。煎熬之下满心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忍不住呵斥他:“你也太荒唐了!要是想要男妾你跟妈说啊!外头什么样的人找不到?非要去跟你爹争?!那徐宴清是什么人?他只是个下九流的唱戏的!你爹一把年纪糊涂了,难道你也糊涂了吗?!”
“妈,我知道你生气,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但你先帮我把宴清找回来啊!爹不会轻易饶过宴清的!我真的好担心,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那我,我咳咳咳咳……”沈观澜越说越激动,最后居然呛咳了起来。
大夫人本来都有些心软了,想着他只要肯认错,不再继续下去就原谅他。谁知他居然一再执迷不悟,顿时又气的火冒三丈了,狠狠甩开了他的手:“沈观澜!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我喂你喝奶教你走路说话写字,我为你熬了一辈子的心血!他徐宴清做过什么?!他不过是你爹娶回来的替身罢了!他勾引了我丈夫还不够,现在还要抢我儿子?!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大夫人拽着沈观澜的领子,气急败坏的摇晃着他。沈观
澜被摇的头晕,耳畔是大夫人声嘶力竭的叫骂声,只觉得太阳穴像针扎似的疼。
他并非不知道大夫人有多痛苦,只是眼下他什么都管不了了。
从前就是因为顾虑太多了,他才一再失去了出逃的机会。如今徐宴清都生死不明了,他如何还能顾得了旁人?
他扯开大夫人的手,撑着床沿站起来。膝盖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双腿发抖,差点又坐回床上,他只得撑着床柱来借力。
大夫人仍旧坐在床沿,因为情绪失控,已经哭的肩膀都在抖了。沈观澜痛苦的闭上了眼,一字一顿道:“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管你接不接受,这辈子我都认定宴清了。如果这次他活不了了,那你就帮我们准备两副棺材吧。”
第七十章
入夜后,岚香敲开了大夫人的房门,刚迈进去,就见桌旁正抵着额头歇息的妇人抬起脸来,焦虑的问:“他吃了吗?”
岚香无可奈何的摇头:“二少爷还是不肯进食,刚才三小姐也进去劝了。”
大夫人一掌拍在桌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那就饿着他!饿他个几天,我看他还有没有力气犟!”
“夫人,您明明舍不得的,何必这样说呢?”岚香走到她身旁,低声劝道:“老爷回来后也不肯见您,二太太三太太都在看您的笑话,以二少爷那性子,您若不想想办法,只怕真的会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的。”
只是她不这么劝还好,一劝大夫人就来气:“从小到大我给他善后多少回了?哪次他犯错不是我兜着?他大哥的稳重他是一点都没学到!我还指望着他留洋回来能懂事些,结果一回来就给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老爷的人他也敢碰,这要是继续下去还不得翻天了啊!”
大夫人憋着一肚子火,到了现在也是粒米未进,眼睛都熬红了。发生这种事她也不好去惊动太夫人,毕竟是沈观澜有错在先。如今老爷把徐宴清关起来了,也不知关在哪。沈观澜一副不见着徐宴清就不肯吃喝的态度,这不就是拿命在威胁她吗?偏偏老爷知道后只是无关痛痒的说了一句“随他折腾”,根本不把沈观澜的反抗当回事。她这个当妈的内外煎熬,嘴上说着气话,心里却急得不行。
“夫人,您何必同二少爷计较呢?二少爷是您生的,他有多犟您是最清楚的。若他真的把身子折腾出毛病了,那不是更得不偿失吗?”
岚香小心劝着,大夫人的神色已经有了丝犹豫,可是一想到徐宴清就更生气了:“那你让我怎么办?真的帮他和老爷对着干?然后让徐宴清跪下来叫我妈?!那我不一口老血梗死在这儿了?!”
说罢就用力捶了捶心口,结果太用力了,忍不住咳了起来。岚香忙给她顺气:“那不如问问大少爷可有办法?”
大夫人喘匀了,焦虑的看了眼窗外的月亮:“老大回来了没?”
“奴婢现在再去看看,方才还没有的。”岚香道。
大夫人又头疼的揉着太阳穴:“真是冤孽,他要是有老大一半的懂事也不至于闯下这种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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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白天我照你说的去找过江枫了。他在我们家附近等了很久,我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急死了。”
沈金玲一进来就直奔床边,沈观澜本来闭着眼睛在养神的,闻言立刻直起身道:“他怎么说?!”
“他说昨晚上他们在城外被人截了,当时他想救四妈,但是他先被人打晕了。后来醒了就在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说已经派人去查那群暴民的情况了,但是也不能确定到底是真的暴民还是爹派的人。”
“肯定是爹的人了,否则爹早上不会那样说的。”沈观澜急着掀开被子。见他想下床,沈金玲按着他道:“你要去哪?”
“去找宴清!金玲,你掩护我出去。”
沈观澜手掌和膝盖上的伤口都已经包扎好了。但见他脸色苍白,起床都有点吃力的样子,沈金玲急道:“我怎么掩护你?爹派了更多的人把你的院子守住,连我进来都很不易。二哥,要不你就跟爹低个头吧,这样闹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没用的,爹的性子你不了解?我低头就能当没事发生?”
“可这样至少能保全你自己啊!”
沈金玲话音刚落,沈观澜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的表情就像不认识这个妹妹似的,片刻后就挣开了沈金玲的手,冷冷道:“所以呢?把一切都推到宴清身上?那你觉得爹会放过他吗?”
“可你这样闹下去他也一样会很惨啊!既然没办法两全,何必要把自己也赔进去呢?!”沈金玲也知道这样做很自私,但看今日的阵仗,爹是真的生气了。如果沈观澜不肯妥协,只怕最后的结局就是娶崔曼玲,而且徐宴清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必说了,你出去吧。”沈观澜靠回床头,再次闭上了眼。
“二哥!”沈金玲气的都想打他了,可看着他那双没血色的唇,看着他从未如此狼狈的样子,心里又矛盾极了。
事已至此,她也知道多说无益了,只得去找沈蔽日。
不过她刚到沈蔽日那边,就看到沈蔽日跟着岚香一起出来。她迎上去,听说是大夫人找,她便也跟了过去。路上小声的问了徐宴清的消息。
沈蔽日无奈道:“大管家提前通知了,现在家里和铺子里的人都只听爹的指示行事。我只能花钱雇外面的人去找,暂时还没有消息。”
沈金玲便把江枫说的情况转述了一遍,沈蔽日听着那些暴民的着装,心里有数了。等进了大夫人房间后,大夫人果然问他有没有解决办法。
沈蔽日头疼了一天。如今俞天霖不在,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得摇头:“爹和观澜的性子一样倔,此事除非有人先低头,否则就只能是个僵局。”
“我何尝不知道?但你弟弟用绝食来闹,你爹也不肯让步,这该如何是好啊?”大夫人急道。
“妈,观澜已经是个大人了,如果他有其它办法可行,又怎么会绝食呢?”沈蔽日道。
大夫人愣了愣,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见她还有迟疑的样子,沈蔽日便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诚恳道:“这个家一直都是爹说了算的。虽说我管着铺子的生意,可今天爹让管家一发话,铺子里的人就连我说的都不听了,何况是观澜。他只是个少爷,突然遇到了这么大的变故,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能帮他呢?”
大夫人焦虑了一天的心情在沈蔽日这番话下渐渐沉静了下来。她眼里闪动着泪光,看着诚恳的望着自己的大儿子,哽咽道:“你说的妈都知道,可要是妈真的帮了你弟弟,那以后怎么办?难道真要我看着他和徐宴清在一起吗?这传出去得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啊!以后你们出门,人家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我们沈家不检点啊!”
“妈,事情都这样了,你觉得观澜娶了表妹旁人就不会指点吗?那些下人,你能保证他们面上恭敬,背后不嘲笑我们吗?”沈蔽日平静的说着:“观澜是我们的家人,不能因为丢了我们的脸就不管他了。何况四妈就算有错,那也是一条人命。若由着爹来处理这件事,万一结果是大家无法承受的,到时候可就没地方后悔了。”
“是啊妈,二哥的脾气跟爹一样,如果你不帮着他,万一闹得无法回头了怎么办。四妈纵然有错,等他回来了你要怎么罚都可以,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候去计较啊。”沈金玲也蹲了下来,与沈蔽日一起仰望着大夫人。
看着一双儿女如此恳切的求着自己,大夫人的心早就软了。她抹掉了眼角的泪花,扶起他俩:“妈知道了,你们都起来,容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