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误钟生(4)
“陆少爷,陆总说公司有事,就先回去了,所以派了我过来照顾您。您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就好。”
陆念恩明亮的黑眸逐渐暗了下去,他点了点头:“嗯,麻烦你了。”
周琛接到陆念恩醒来的消息,便汇报给陆钟鸣,他以为陆钟鸣至少会去医院看一眼,没想到陆钟鸣只是语气冷淡地吩咐:“你买点营养品送到医院吧。”
“您不亲自去看看吗?”周琛知道陆钟鸣对于陆震河遗嘱的附加条件不满,可陆念恩毕竟是这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人,难道半点情分都没有吗?
陆钟鸣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我不是医生,就是去了医院,陆念恩也不会变好,所以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周琛语塞,如果陆钟鸣不是他的老板,他可能就要反驳了。
不管陆念恩会不会变好,陆钟鸣作为父亲,至少该表示一下基本的关怀。从上次与陆念恩简单的对话里,周琛不难感觉出陆念恩对陆钟鸣的崇拜和依恋,可陆钟鸣似乎只把陆念恩当作一项累赘的责任。
这么对比起来,陆念恩实在太可怜了。没有基本的人情关怀,就算让他住在一晚上五千元的VIP病房,替他请高级看护,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钟鸣见周琛站在原地不动,有些恼了:“还不快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是,我知道了。”
周琛挑了最贵的营养品,大包小包拎到陆念恩病房。陆念恩看见周琛,以为陆钟鸣也来了,之前沮丧的阴霾一扫而空,连带那张苍白的小脸都有了些许血色。
陆念恩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病房门口,期待着陆钟鸣的出现,周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蹩脚地撒谎:“公司有个重要的合同要签,所以老板没和我一起来。”
听到周琛的话,陆念恩脸上明媚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琛赶紧安慰道:“等老板空了,他肯定会过来看您的。您看,这些营养品,都是他亲自挑了让我送来的。”
善意的谎言并未让陆念恩开心起来,他耷拉着脑袋,双手揪紧被褥,半天才问道:“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周琛很诧异,问道:“您怎么会这么想?”
陆念恩的心思比同龄人要细腻很多,尤其是和陆钟鸣有关的事,他格外伤心。陆钟鸣早就说过他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现在他不小心受伤住院,肯定给他增添了很多不必要的有忧心。
“爸爸讨厌麻烦的人。”陆念恩说得很小声,眼里蕴藏湿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泪来。
陆钟鸣确实讨厌麻烦的人,但陆念恩是他的儿子啊,怎么能和其他人放在一起比,周琛理所当然地想着。
“你别误会老板,他真的是工作忙。陆董去世以后,公司的重担都落在他身上,不免对您会照顾不周。”周琛是个聪明人,懂得挑好听的话说。
被周琛这么一说,陆念恩反而觉得自己太任性,陆钟鸣都那么忙那么累了,自己怎么还能因为这种小事抱怨。
第六章
陆念恩住院一周,陆钟鸣一次都未出现过,倒是沈故南每天都带点东西过来陪他说话。
沈故南从带来的水果篮里挑了一个比较大的橘子剥皮,他随口问道:“你爸来过没?”
“爸爸很忙。”陆念恩习惯性为陆钟鸣开脱,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感受到一点点的关怀,“不过周助理每天都有来。”
周琛没有告诉陆念恩,其实自己每天跑医院这趟没有经过陆钟鸣的指示,纯粹是因为陆念恩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他也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父亲,当然明白父亲在孩子生命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哪有儿子住院,派助理过来打发的?”沈故南愤愤地掰了一半句子递给陆念恩,“我看啊,都是借口。”
陆念恩默默接过橘子,小声嘟囔了一句:“爸爸是真的很忙。”
沈故南懒得和陆念恩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他看了一眼绑在陆念恩膝盖上的纱布:“你这伤什么时候能好?再过两周就开学了,没问题吧?”
“膝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肋骨这边还很疼,没办法下床走路,呼吸也会疼。”陆念恩没把沈故南当外人,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状况说了一遍。
沈故南撇撇嘴,心里不是滋味:“那怎么办啊,不然你先和学校请个假?”
“看情况吧,也许那个时候好了也说不定。”
陆念恩出院那天,陆钟鸣终于出现了,倒不是他突然不忙了,只是扛不住周琛每天向他汇报陆念恩的情况,就像是千方百计提醒他,他还有个儿子在住院。
时隔两周,陆钟鸣见到陆念恩,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倒是陆念恩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爸爸,你要是很忙的话,就先回公司吧,有护工帮我就可以了。”
陆念恩的善解人意不仅没让陆钟鸣放宽心,反而多了一丝莫名的烦躁,他两手插在裤袋里,佯作无事:“周琛去办住院手续了,我先送你回家。”
可能是住院太久的关系,陆念恩看起来比之前更消瘦,连下巴都变尖了。陆钟鸣不知道怎么和陆念恩聊天,索性坐到一旁沙发上,拿出手机,开始回复一些不怎么重要的邮件。
周琛办完住院手续,回到病房,只见两父子,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沙发上,像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气氛诡异得难以形容。
“老板,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陆钟鸣点点头,目光还盯着手机,似乎没有放下的打算:“那走吧。”
“老板,小少爷还没法走路,得麻烦您抱他下楼。”说完,周琛还故意多加了一句,“护士说,没有多余的轮椅了。”
陆钟鸣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挑挑眉,颇为怀疑的样子:“那么大的医院连个多余的轮椅都没有?”
“没关系的,我可以走,就是会比较慢。”陆念恩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导致周琛受到陆钟鸣的责备。
陆钟鸣收起手机,看了一眼身材瘦小的陆念恩,对周琛说道:“你拿上行李,我抱他下楼。”
这是陆念恩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距离陆钟鸣那么近,近到他终于有机会肆意打量对方的模样。陆钟鸣棱角分明的脸廓线条透出雄性的刚毅,微薄的唇轻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小麦色的肌肤光滑得没有一丝细纹,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陆念恩很轻,尤其是他的腰,比陆钟鸣抱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细软柔韧。来到地下停车场,周琛替他们拉开车门,陆钟鸣弯腰将陆念恩放进车内,起身时他闻到了陆念恩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一瞬间似乎勾动某根心弦。
周琛将父子俩送回家后就道别离开了,陆钟鸣一路把陆念恩抱回公寓,要开门的时候,他想起来房卡在西装内侧的口袋里:“你帮我把西装左边内侧口带里的房卡拿一下。”
陆念恩稍稍直起身子,拉开左侧的西装衣领,脑袋凑上前,陆钟鸣这才发现陆念恩的皮肤不是一般的白,而是白皙如玉,嫩得仿佛嫩掐出水那种。
“爸爸,爸爸……”
陆钟鸣有些走神了,陆念恩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找到了啊。”
“嗯。”陆念恩点点头,指着房卡感应器的地方,“能不能稍微蹲一下,否则房卡碰不到。”
陆钟鸣稍稍弯起膝盖,陆念恩伸手在感应器上轻轻触碰了一下,滴答一声,房门打开了。
陆念恩被陆钟鸣抱进卧室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失落感,好不容易才能有机会和陆钟鸣靠那么近,下次再有那样的机会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了。
“钟点工等会儿过来,你想吃什么,我让她在来的路上买。”
陆念恩听到陆钟鸣又把钟点工请了回来,有点肉疼钱,文不对题地说道:“对不起,我会快点好起来的。”
“道什么歉?”陆钟鸣被陆念恩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措手不及。
“本来说好家务和做饭都是我来的,现在因为我不小心受伤,还给爸爸添了很多麻烦。”陆念恩担心陆钟鸣会因此将他赶出去,紧张得不行,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我以后会注意的,不给爸爸添麻烦,爸爸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虽说陆念恩一直在沈故南面前维护陆钟鸣的形象,但他知道陆钟鸣整整两周没来医院看自己,已经算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了。不管周琛的谎言说得多么滴水不漏,但从他每次目光躲闪的神情中,陆念恩明白了陆钟鸣不是忙到不能看望自己,而是他故意选择了忙碌。
肋骨断裂的地方随着陆念恩的抽泣而阵阵刺痛,他下意识地轻拍了一下胸口,却一不小心弄巧成拙。
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痛遍布全身,陆念恩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陆钟鸣意识到失态不对,他走上前一把拽开陆念恩摁在胸口的手,几乎失态地吼道:“谁说要赶你走了?”
痛得筋骨发麻的陆念恩根本听不到陆钟鸣在说什么,他糯软哽咽的声音掺杂几分撒娇的味道:“爸爸,疼,我疼……”
陆钟鸣心尖一颤,身体某处泛起了莫名的疼。
陆钟鸣扶着陆念恩躺下床,然后去书房抽屉里拿了一盒止疼药。因为他时常头疼,所以家里常年配备着止疼药。虽然不知道对陆念恩有没有效果,只能先试一试了。
“把药吃了。”陆钟鸣倒了杯温水,将药递到陆念恩失血的唇边,“会好一点的。”
陆念恩小时候,有一次因为吞药,差点噎死过去,从此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吃药了。如果碰上生病必须吃药的时候,佣人都是把药捣碎了,放进牛奶或果汁里,他才喝下去。陆钟鸣从来没和陆念恩从没在一起生活过,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陆念恩疼得额头直冒汗,却怎么也不肯吃药:“不吃药,爸爸,我不想吃药。”
陆钟鸣难得耐着性子哄道:“吃了药,痛才会好。”
“爸爸,求求你,我不想吃药。”陆念恩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等一下,等一下我就好了。”
陆钟鸣脑袋一热,把药塞进自己嘴里,喝了一口水,对准陆念恩的嘴强行将药灌进去。陆念恩显然没想到陆钟鸣会那么做,湿气朦胧的眸微微睁大,任由对方撬开他的嘴,将平日里绝不会咽下去的药,一口气吞了下去。
陆念恩的唇很软,像棉花糖一样,让人忍不住多亲一会儿。
对于陆钟鸣的吻,陆念恩不仅没有半分抵触,反而还很高兴,心脏的位置更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第七章
“老板,您在听吗?”
陆钟鸣破天荒在周琛汇报工作的时候走神了,与陆念恩的意外一吻过后,他的唇上就残留着如棉花糖般甜腻柔软的触感,只要一想起,心口就会酥酥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