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18)
没有直接走过去告诉他“我是你的父亲”,然后带走,只怕这个时候林怀鹿只会反感他的存在,不愿认他。
这是林粤为他生的孩子,他必须小心翼翼,容不得差错,除了暗中施予帮助,在林怀鹿高中时他找了个资助的由头,光明正大出现在他面前。
相处之后才发现林怀鹿被养得十分的单纯和听话,这样的关系维持了几年,在他决定摊牌之际,却发现林怀鹿身边多了个亲密的人,谢盛。
是朋友,是兄弟尚且管不着,他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和男人在一起,念及此纪明德那股火又烧了起来:“我本就不想你去喜欢男人,才把你带回来,收了手机,不让你和他联系,时间一长就忘了,当真是千防万防,却漏了家里还有一个。这是你的哥哥,你怎么能与他做这种违背伦理之事?!”
林怀鹿脸色惨白,木讷地瘫软在床,大脑一片狼藉,怔怔道:“你一定是骗我的。”
“是你的报应来了。”沉默至今的纪驰开口,屋里没开灯,窗外又变了天,他躲在阴影里神色难辨,仅一双眼睛冷得可怕,看向自己的父亲:“你背着我妈在外面乱搞,这就是你的报应。”
原来纪明德不喜欢男人,是他搞错了,那些送给纪明德的小男孩不是因为顾忌他在场才不要,是真的不喜欢,不过和碍于合作情面,周旋于那些个不识趣的老板,没有发火罢了。
原来纪家破裂,纪明德和沈芝的夫妻情分形同虚设,没日没夜的吵架,摔东西,夜不归宿,林怀鹿他妈也脱不了干系。
纪明德哼了一声:“我固然有错,但我与你妈,两不相欠。”
纪驰从来没有这么一刻恨透了纪明德,沈芝就是被纪明德逼得没有退路,才舍弃了他,舍弃这个家,现在一句“两不相欠”就撇得干干净净。如果他和林怀鹿要被天诛地灭,那也是纪明德一手促成的。
身边突然闪过一道身影,是林怀鹿从这个令人溺亡的房间里跑了出去,越过门外面面相觑的周氏夫妇和异常老实的英雄,如愿以偿地从纪家离开了,背影慌乱而摇晃。
心力尽失,没有人再拦着他。
第二十四章
纪驰回到小公寓,开门的时候才想起林怀鹿没有备用钥匙,现在人不知跑去了哪里,平日里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分开了连个联系方式竟也成了奢侈的事,反正手机钱包全都还给他了,应该不会流落街头。
纪驰脱力地躺在沙发上,他实在头疼得很,尽量不去想这个人。
纪明德的话不论真假,他已经信了七八分,他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早该想到的,却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出,为什么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什么图谋不轨,什么新欢旧爱,都是他犯的臆想症罢了。
如今回过头来一看,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可以指向纪明德对林怀鹿的感情是亲情,他却因为无知而像个小丑,和纪明德斗争,而更可笑的是,他和林怀鹿上了几个月的床后,才有人来告诉他林怀鹿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纪驰心态爆炸了,脑海里简直愁绪如麻,抬手一挥,不慎将玻璃桌上的杯子摔碎了,那是林怀鹿住进来时才换的,两人款式一样,一粉一蓝,碎的就是粉色那只,是林怀鹿的。
惊耳的碰击声撞进了纪驰心里,他坐起身,盯着碎瓷片出了神。
弦一断,任人如何拨弄也是一潭死水。
第二日纪驰照常去学校,大四课少,下了课他就往另一层楼的教室去,他在门口徘徊了十分钟,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但始终没看到林怀鹿的身影,这一天的课,林怀鹿都没有出现。
华元觉得奇怪,今天小尾巴怎么掉队了,一下子没见着人,怪不习惯的。纪驰的一张臭脸要熏死人,当他问起林怀鹿时,对面人的脸就更黑了,华元纳闷:“他人呢,去哪儿了,你们不是住一起吗,是不是回家了没跟你说?”
“他去哪里为什么要告诉我,关我什么事。”纪驰窝着火,心烦意乱。
“可是你等他一天了。”华元弱弱揭穿,踌躇了半晌,说:“其实驰子,我有个想法憋在心里很久了,你知道我很难藏住事,但这件事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你。”
纪驰耐着性子看他,眼中阴郁不悦。
华元缩了缩脖子,生怕他一说完纪驰就伸过手来掐死他,眼睛一眨,谨慎道:“你是不是喜欢林怀鹿?”
自从林怀鹿一来,纪驰的情绪变化就没一刻离开过他,生病了嘴上嫌人麻烦,心里担心得要死,巴巴跑去照料,只要人稍微听话一点,就能把那股炸起的毛给捋顺了,走到哪儿都要不放心的带上,生怕逃了,逃了又不遗余力地找,一边找一边骂。
一次两次他还能认为纪驰真的很讨厌林怀鹿,时间一长他也能懂得察言观色,纪驰对林怀鹿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只不过口是心非罢了,他怎么能信了他的片面之词。
如何是喜欢,见微知著。
就拿他这种简单一点的眼光来看待这些事,一个人总是被另一个人牵着鼻子走,不是喜欢是什么呢。
纪驰拧着眉久久不说话,似乎被难倒了,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华元见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他气冲冲地吼:“你什么脑子,我怎么会喜欢他。”
华元心道,看,又装模作样了。
纪驰打电话给周伯问林怀鹿有没有回去过,周伯回答没有,又担心地问了几句情况,纪驰正烦躁着,随口说了声“不知道”就挂了。
他想纪明德肯定知道林怀鹿的电话,可又不愿联系纪明德,干脆回了家,找到了能怎么样,今时不同往日,他和林怀鹿再有什么牵连,定是要天打雷劈的。
却在转身关门时瞥见阴暗的楼梯口打开了,露出黑黢黢的一团,他走过去一看,台阶上坐着一个人,书包放在膝盖上,脑袋埋在里面,像是没有听见他靠近的脚步声,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
纪驰看着眼前清瘦的背脊,颈骨突出,形成漂亮的弧度,他抚摸过几回,吮/吸过几回,都记不清了,只有触感让他留恋,半米之隔,便不再向前,纪驰冷冷地说:“进屋。”
空荡荡的楼道里形成回声,林怀鹿被惊醒了,朦胧的灯光下,抬头望见是纪驰,连忙站起身,搂紧了书包的样子有些局促不安,声音哑哑的:“你回来了。”
纪驰转身就走,等人跟进来后,漫不经心地问:“去哪儿了?”
“去看了看我妈妈。”林粤的墓地就在这个城市,偏远的郊区。
纪驰形神一顿,拿正眼看他,这才发现林怀鹿的外套都脏了,裤管和袖口上还留着枯草和露水的印记,脸色憔悴,眼眶肿了,很明显是哭的,他皱了皱眉:“你昨天去的?”
短暂的沉默后,林怀鹿点了点头。
那就是在墓地待了整整一天一夜,纪驰没多说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吼他傻,嘲他笨,或者是变相惩罚。他不说话,气氛就冷了下来,林怀鹿的手和脚都无处安放,从玄关走到客厅花了巨大的勇气,手里的包仿佛有千斤重。
血浓于水,却把纪驰和林怀鹿都推至了万丈深渊。
纪驰握紧拳头,淡淡讥讽道:“回来干什么,真当这里是你的家?”
冰凉的语气像封闭里黑屋形成的一道绳索,勒住了他的喉咙,林怀鹿睫毛颤了颤,视线落在沙发上的那道背影,低声说:“我来拿我的东西。”
他僵站着,自然看不见纪驰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只能承受不留情的凶狠:“最好收拾干净,不然以后我见一样扔一样。”
拒人千里的冷漠让林怀鹿面色苍白,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堵住了,一言不发地往卧室里走,他没有多少东西,除了衣服和重要的书,就是照片上年轻风华的林粤,陪着他飘荡在每个安身之处。
纪驰讨厌他了,在赶他走,明明是这些日月里梦寐以求的事,不知为什么有些难过。林怀鹿就像木头一样走着,在想纪驰肯定是在恨自己,恨林粤,而这一切的罪恶之源,来自于他们共同的父亲。
思绪混乱地进了房间,手腕突然被抓住,用力一扯时只觉天旋地转,接着后背撞在坚硬的墙上,还来不及呼痛,黑压压的影子就倾来,唇上多了一个湿软的东西,他太熟悉了,那是纪驰的舌头,趁他不备钻了进来。
林怀鹿拼了命地挣扎,敲打扭动,没有哪一次像这样强烈,却也没有哪一次躲得过纪驰,他没了办法,如最初那般用牙尖去咬他,磨他,纪驰吃了痛,仍旧没有退缩。
嘴里很快传来了铁锈味,他还是不止不休,抵死纠缠,仿佛这是一场战斗,纪驰使不出高明的手段,哪怕两败俱伤,也要逼迫自己满意了才肯罢休。直到喘息的间隙,林怀鹿提着一口气,胸腔失控地起伏,悲哀地喊:“纪驰,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林粤生前说,他不该是这命。
当他趴在石碑前一遍又一遍地问林粤,他的命该是什么,亲生父亲突然冒了出来,不由分说安排了他的运轨,和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身体苟合,相互抚摸,每一场唾沫交换都是他们悖德的证据。
纪驰说错了,这分明不是纪明德的报应,是他的报应才对。
“为什么?”纪驰撕咬他的唇,喘声问:“就为他纪明德的话,就为我是你哥哥?”
纪驰说完,自己先当头一棒,“哥哥”两个字真正一出口,他似乎才意识到它的分量有多重,而这个事实对他和林怀鹿的影响又有多大。
即便是天打雷劈,他又能把林怀鹿怎么办。
私生子本该是令人嫌恶与记恨,他大可以为沈芝出口恶气而去报复林怀鹿,可看到孤伶伶的身影,心口却一阵阵泛疼,忍不住凑上去关心询问。
或者也可以就此放他一马,然后永不相见,就像那破裂的杯子,碎了就是碎了,回不到从前,复不了原,扔进垃圾桶就再也不属于你,但等林怀鹿一点头,纪驰心中除了愤怒,还有万千的不舍,还是想亲他,干他,管他是谁,变成了什么身份。
一时属于,就该永远属于。
“对。”林怀鹿回答他,红肿的眼眶再次湿润,残忍地提醒:“我们是兄弟。”
方才还蛮横无理的人迅速冷静下来,窗外是微末的阳光,吹来一阵冷风,让纪驰彻骨冰凉。
不可否认他不想林怀鹿离开,他想把林怀鹿紧紧拴在身边,不管清晨日落,他都要看见这张脸,如果这就是华元所问的喜欢,那他承认。
可是仅存的理智使他放下紧紧握着林怀鹿肩膀的手,并温柔地替他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口水,眼前红艳的唇像个笑话,惹得他嗤笑了一声,说:“你说的对,你现在不姓林,姓纪了。”
他刚才是失心疯,事情哪有想的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