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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镣铐(4)

作者:正弦倒数 时间:2019-07-02 12:02 标签:HE 年下 都市爱情 虐恋

  厨娘年纪大了,作风老派,看不得这样的,可无奈又不得不看,慢吞吞开口:“小少爷,别总骗筱烟。”
  阮祎不以为然:“您放心吧,她一准儿上不了我的套,我就是心里憋屈……”
  拖鞋“踏踏”踩在木质楼梯上,阮祎先看见扶手上一只白嫩的做了美甲的手,心想他表姐真行,真真切切精致到了指甲盖。
  “嚯,谁敢让您憋屈啊?”
  彭筱烟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阮祎蹿得老高的气焰,就这么跟着一截一截地灭。他缩着脖子,像个小鹌鹑,一时悲从中来。
  未语泪先流。
  “贺品安把我赶出来了,哇呀!贺品安他赶我出门!”
  楼上楼下全是大佛。
  彭筱烟让他哭得头皮发麻,血压跟着那把“呜哇呜哇”的嗓子一路飙升。
  “这事儿稀奇吗?啊?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呜哇呜哇。
  “贺品安他不是人啊!”阮祎也不介意他姐姐乱站队,打着哭嗝骂,骂完擦擦眼睛,不忘正事,“美丽优雅的彭筱烟女士啊,暂且让您年仅二十一岁的可怜弟弟住进您舒适宽敞的大别墅吧。”
  阮祎正发愁自己干涩的眼睛挤不出水,二楼忽然“丁零当啷”一阵响,吓得他以为他姐请了拆迁队来。
  “出去——让我出去——”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阮祎登时换了张八卦脸,“好哇表姐,你家里藏男人!我要告诉姑姑!”
  刚还蔫儿巴得不行,这会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彭筱烟眼睛还没跟上,阮祎就跨上楼梯了。
  客房忽然呜啦啦挤出一堆人,把阮祎吓退了半步。江帆那条白在一片黑里十分扎眼。
  阮祎站在原地两手并用搓眼睛。
  “江帆……学长?”
  名是叫对了,可这人江帆不认识。
  原来“弟弟”说的不是杜君棠。
  江帆满脑子浆糊,搅和半天,直等到看见后上来的彭筱烟那张锅底一般黑的脸才略略清明。
  管什么认不认识呢!不认识也得认识!留下来要紧!
  “啊……学弟呀!快、快进来叙叙旧。”江帆把着阮祎的手就往屋里带,跟待自己家似的,无辜的小圆一众卡在门外,不敢拉人,不敢开腔。
  彭筱烟跟着进去,反手摔上了门,摔得保镖们直跟着揪心。
  “江帆!干嘛啊你?”隔着门板,保镖们都能听见硬从门缝里挤出来的大老板的喊叫。
  一刹沉静。像是积郁已久,那些沉在乌云上汹涌的水汽,一朝落下。
  “他忘了你,你在我这儿赖着有什么用?他不会来的,知道吗?你见不着他!别在我这儿费功夫了……”
  门里,雷雨交加。江帆松开抓着阮祎的手,蓦地定住脚步,回头却缓慢。他垂着头,像个无计可施的倒霉蛋,“我知道——我知道又能怎么办?”他沙哑地吼叫回去,“我还能怎么办?”
  他怂着肩膀,攥紧拳头,一副戒备的模样,倔强道:“我撑到今天,走到这里,谁也赶不走我……你不行,他也不行。”
  彭筱烟看着眼前的傻小子,忽的觉得自己手脚发凉,心乱如麻。
  她果然还是无能为力。七年前和七年后,岁月涌动下的礁石分明裸露,危险又凶猛地矗立一方,任谁都要拼命避开——可发生过的一切又由不得她不信,无论多少年过去,多少四季轮转,总有人愿意义无反顾地一头扎向南墙。
  他和他都是,都是一样的傻子。
  阮祎夹在二人中间,再蠢也琢磨出了几分不对劲,未及多想,他姐就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出去,让门口的去我办公桌上取文件。”
  他乖乖去了,好奇心让他多看了两眼文件内容。平平无奇,不过是一家公司的入职表。
  阮祎他家是跟着他姑姑一起做医药的,他眼熟那个公司名,应该是他表姐在杜家那位竹马近些年搞起来的,规模不小。
  阮祎不敢进门了。文件是小圆递进去的。他站在门口,看见彭筱烟将那张入职表甩给了江帆。
  “拿走,别烦我了。”
  “总要过他那关的……成不成我没法保证。”彭筱烟疲惫地撩了一把稍长的刘海,她鲜见地犹豫了,却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如果他要你,你就留下,他不要你……你也别再招惹他了。”
  “他确确实实,已经把你忘了。”


第06章
  江帆在落地镜前站得笔直,铅灰色的西装衬得他很精神,镜中的他正垂眸专注地扣着袖扣。
  一切收拾停当,他遥遥地望着那边的自己,从头发丝审视到擦得发亮的皮鞋尖,沉默不语。
  恍惚,是为即将要奔赴的下一刻恍惚。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一如曾经,他身穿校服,第一次找上那个人的时候。
  他好像总在做豪赌。
  江帆拿着彭筱烟给的文件,一路畅通,人力资源部直接将他登记了。可没一会,总裁办公室就传下话,叫他上去。
  引路的年轻女士送他送到门口。欠身,替他拧开门把手。
  杜君棠端坐在老板椅上接电话,另只手掰开眼镜腿,架上鼻梁。
  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他修长的手指,木质装修特有的温度,和过高的屋顶。一切都让江帆感到目眩。大门就这样在身后合上了。
  江帆捏着简历,无措地站在原地。
  和电话那边简单应答了几轮,杜君棠终于从纷繁中抬起头,遥远又寡淡地看了他一眼。
  和看其他任何人没有差别。
  低温来自数千米外的高空,可是弥足珍贵。
  那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像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可口中谈的又是另一桩生意。
  江帆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想迎过去,他想迈一步出去,可每一寸自己都在退却。一口气吐出去,一口气再屏住,他站不住,连脊骨都忍不住弯折。
  他相信自己无所不能太久,可他再逢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修筑的城堡顷刻土崩瓦解,再穷途末路。
  他知道,他明知道。可他还要来。
  “江帆。”
  眉眼,鼻梁,脖颈,指尖。
  镜片后不可一世的目光。
  短暂的呼唤。
  他怎么能拒绝他。
  他像受了蛊惑,一步步走向杜君棠的办公桌,把自己的简历递了过去。
  江帆预想过的所有问题,杜君棠一个也没问。可他听纸页缓慢翻动,四周寂静无声,那个人似乎没有敷衍。
  半晌,简历被朝前推了几公分。杜君棠指着“伦敦国王学院工商管理硕士”那一栏,问他:“应聘保镖?”
  他抬眼时目光里有戒备,毫不掩饰的戒备。该是记得江帆就是前些日子那个被扔下车的倒霉蛋。
  江帆站在原地,像被老师问话。他无端慌乱起来,喉头鼓动,不雅地用袖口蹭了蹭鼻尖那层汗,朝杜君棠做了个翻页的手势。
  散打六年,散打冠军两届,驾龄五年,辅修过法律。
  江帆垂头。他极少从这个角度看杜君棠,在漫长的等待里,他看着杜君棠的食指在纸面一点点挪动。
  那份漫长,使得他的大脑满满当当。这一幕和他过去数年幻想过的一切都截然不同,他连解决预案都没想过。他只能等待。
  他静默地想。他想到繁茂的香樟树下,他坐在杜君棠的脚边,偷看穿着校服的杜君棠,杜君棠把笔记本扣在他脸上。他想到光影斑驳的客厅,杜君棠将他按倒在地板上,在湿湿热热的吻里说喜欢他,哀求他,学长,记着我,你要记着我。
  那之后,时光再也没停下过。他们都是时光里无能为力的尘埃。
  我永远记得。是您的江帆。
  是简历被合上的声音。江帆做了一个深呼吸,睁开紧闭的眼。
  杜君棠把简历还给了他,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沙哑的烟嗓,举重若轻,掷地有声。
  他在等他离开。
  半晌,江帆发出一声认命般的叹息。在办公桌的这边,他朝杜君棠抬起下巴,他虚着眼,像要拦住可能淌下的热泪。
  他梗着脖子,轻轻问杜君棠:“走去哪里呢?”
  大抵是那话那目光里的无助太揪心,杜君棠炼了多年的铁石心肠生生被碰开了一个角。
  他睫毛颤了颤,被动地回话:“樊沛的事……我会帮你了结,你不用担心。”
  杜君棠啊,杜君棠真是个笨蛋。
  江帆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就是这个恶人,他深深地恨着他,永远地惦着他。
  杜君棠眼见着江帆后退了。那几页简历被扔掉,在空中飞散,飘落各处。
  那个挺拔英俊的男人端端正正跪倒在他面前,深深地,向他俯首。
  不是求饶,不是乞怜。
  他跪得那么漂亮,漂亮又坦荡,像一次寻常又举世无匹的礼拜。
  “我想应聘,做您的狗。”


第07章
  偌大的箭馆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箭道旁可怜兮兮站了俩人。杜君棠已经佩戴好护具,正垂眸调着一把反曲弓。
  ——“你想得倒挺美。”
  江帆无事可做。一个晃神,又想起那日杜君棠抛给他的应答。
  嘁,想想都不行?傲什么傲啊……
  江帆憋屈,胡思乱想着,忆起反光的地砖,出现在视线里的尖头皮鞋,杜君棠在他眼前蹲下,右手强硬地捞起他的下巴。
  那不屑的眼神和语气,太熟悉了,像薄荷糖,又凉又辣,后劲儿上来,多少还能咂摸出点甜。
  只是口吻太幼稚。答话时那副小样儿仿佛恨不得大嚷,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C市肯跪的,有多少都愿意认我做主子,你出去排号吧你!
  可杜君棠一句话也不多说。就那么抬一点下巴,将注视时的温度顺着睫毛的缝隙渡到江帆眼里。
  那一刹,江帆心尖有莫名的融融暖意,有久别重逢的释然,笑意便不知死活地将浮上嘴角,甚至有些耀武扬威的味道。
  杜君棠把着他的下巴,左摇右晃,最后摩挲了一次,又果断地抽回了手。
  ——“那就试试吧。”
  江帆又想,他那天其实可以把胡茬刮得再干净一点,
  “嗖”一声,身旁那人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一箭正中靶心。
  “站那儿傻笑什么?”杜君棠拧着眉头看他,一副等什么东西的烦躁样儿。
  好在江帆脑子转得还算快,赶忙狗腿地递了支箭过去,“老板好能耐。替老板高兴。”
  “少放屁。工作时间,别总跑神。”杜君棠意味不明地扯了扯一边嘴角,摆正姿势,嘲讽道,“就你这样的保镖——我看真出事儿了,赶来给我收尸就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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