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了我的孩子(11)

    这个医生，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
    沈漾领着步离进了科里的检查室。
    大概是因为他声音太过平顺温和，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步离竟然就这么迷迷糊糊的顺着他的要求接受了各种检查。
    血液常规、生殖系统、内分泌、尿常规等一系列检查之后，沈漾由于等不急，给步离直接开了后门，让检查报告最快到了手中。
    “你怀孕了。”男人修长白皙的指尖捏着那几页薄薄的纸张和片子翻来覆去的看。半晌后，抬眸看向步离，轻飘飘的丢出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步离以为自己听错了。<b r />
    沈漾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小朋友，你怀孕了。”
    步离面色一僵，随即满满的不敢置信：“你在……在胡说些什么，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沈漾勾唇笑了笑，“男人怀孕虽然稀奇，但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先例，你这是腹腔妊娠，胚胎已经发育八周了。”
    步离觉得自己浑身被一道闷雷劈中了般，他身形晃了几晃，一把扶住面前的桌案，方才堪堪稳住身子。
    “这，这怎么可能……”
    沈漾对于他三番两次的质疑，终于有些不悦了，他一把将手里的化验报告拍到步离面前，指着那些数据一一解释。
    言语里用了许多专业术语，但说的话条理清晰，又振振有词，讲到最后，沈漾冷冷哼了一声：“我沈漾从医近十年，若给你误诊了，那我今后洗手不干……”
    他说着话，在原地来来回回踱了几圈，又是一声气哼，“哼——你要还是不信，大可现在就离开，看看数月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步离听着他这些话，面色越来越难看，他紧紧的抿着唇，口腔几乎被咬出血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一定是在做梦……”步离语无伦次的低喃着，单薄的脊背就像压着千钧的巨石，下一秒便要折断了般。
    虽然不敢置信，潜意识里却显然已经有些信了对方的说法。
    沈漾很快冷静下来，他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态度有些过激。
    毕竟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过于惊世骇俗了，眼前这孩子难以置信也是情有可原。
    他是这科室里的主任医师，主要工作是研究一些特殊病例，偶尔操刀些重症手术，但相比科室里其他医生，却还算难得闲散的。
    整了整神色，沈漾走到一旁倒了杯温水放在步离面前，也不再说话，只等着对方自己消化这些东西。
    莫约过了十几分钟，步离从沉默中抬起头来：“医生，请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我看你填写的信息上，才刚满十八岁，还在读书吧？”沈漾看着他无助的模样，由衷给出建议，“怀孕不是小事，况且你情况过于特殊，我建议你先告知你的父母。”
    步离微微垂了垂眼睫，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紧绷：“我爸已经不在了，我妈她……生了病，不能知道这些的。”
    “医生，这事情我自己做主就可以，就算您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个孩子……我也，我也不能要，求您帮帮我吧！”
    沈漾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眼前这少年看着也不像是能乱来的性子，单看穿着打扮，家庭条件估计也不太好，却到底为什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沉吟半晌，他微微叹了口气：“依你的年纪和情况，的确不适合要孩子，可是胎儿现在已经超过八周，如果流掉的话，势必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伤害，就算我帮你做掉，那事后也要有个恢复期，得有人照顾你才行啊。”
    步离整个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仿佛天穹地宇皆布满了看不到尽头的阴霾，而他身处其中，走的步步惊心。
    他尚且年轻的岁月里，经历了多少伤痛，命运留给他的，仿佛从来都是无法承受的打击。
    步离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一次又一次，总在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看到一点希望的时候，又狠狠的、一把将他按入泥沼里。
    “我不能……将他生下来。”步离高高的仰起了头，看着是在仰望天花板，但其实是为了阻止眼中泫然欲滴的湿润。
    良久，他一把抓住沈漾放在办公桌上的手，对方手上带着淡淡凉意，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固执的说道：“医生，我没有办法养活他，我不能……”
    在这个注定失望的人间，就是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将来也只能跟着自己受苦……
    身为一个医生，沈漾可说是早已见惯生死的。
    可是这一刻，他感受到少年指尖传来的颤抖，向来沉静的心难得起了动荡。
    良久，沈漾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吧，你将那个男人找来，怀孕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就算不能接受，可作为一个男人，起码该负他应负的责任。”
    步离：“……”
    步离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他手里捏着沈漾给他的名片，因为用力而皱成了团。
    他当天回到家里，一倒头便睡了过去。
    大抵是这些年来经历的坎坷太多，第二天醒来时，步离竟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再高再难过的槛儿，也总有迈过去的一天。
    步离起床接了盆冷水，手伸进去的时候，想起沈漾叮嘱过的话，又停了下来。
    他朝盆里兑了些温水，这才开始洗脸。
正文 第13章 第 13 章
    胤城一中半月休一次假，一次只放一天半，步离下午还要上课。
    周琰这一日难得消停，竟然老老实实的上完了四节课。
    期间他好多次看向身边的步离，每一次看过去，对方都是面色苍白、神情恍惚。
    那模样落在他眼里，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周琰犹豫许久，在最后一节课下时，终于问出了口：“喂，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一直蔫头耷脑的？”
    步离听见他的声音，身子僵了一下，却没有看过去。
    周琰长这么大，还真没有人敢这样无视自己的，顿时便有些不悦了：“老子跟你说话，你他妈装没听到还是怎么？”
    下课铃这时候响了，步离阖上书本，塞了两本作业放进书包，一言不发的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周琰下意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脱口问道。
    步离回头看他，漂亮的双眸就像两滩死水，照不出任何的光彩。
    那眼神看的周琰一愣，手上力道也松了几分。
    步离趁此，一把挣脱开来，大步朝外面走去。
    因为要照顾他妈，步离申请了走读，晚上的晚自习也可以不上。
    他离开学校，在门口徘徊许久，终究拦了一辆车。
    此时天近黄昏，盛世门前已经亮起了五彩斑斓的灯火。步离估摸着时辰尚早，于是走进了对面的一家饮品店。
    他在店里点了杯最便宜的牛奶，而后在临街的角落边坐下。
    步离从书包里掏出本画册翻看，牛奶喝了大半，天色彻底黑下来。他合上书看向外面，双眼一眨不眨。
    他今天想了一整天，才终于说服了自己——他得找到那个人。
    装潢奢侈豪华的盛世门前，在夜幕降临之后，一如往常般迎来无数权贵名流。
    步离望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努力分辨每一个人的相貌，直到双眼干涩泛疼，也没有看到记忆里的那张脸。
    就这样枯坐到忘记了时间，耳边传来一声甜美的声音：“小帅哥，不好意思啊，我们要打烊了。”
    步离回过神来，是前台收银的小姑娘，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抱歉，我这就走。”步离有些赫然，飞快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饮品店里走了出来。
    十一点还在外面游荡，对于许多成年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相对一个即将高考的学生而言，却是不合时宜的。
    步离站在街道上，看着对面彩灯绚烂的盛世，一阵冷风吹过来，他不由缩了缩脖子。
    那天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出现。
    不是没想过进去找，可是经过上回的事情，他不敢再进去了，步离甚至不敢靠的太近，只敢这般站的远远的观望。
    其实若非被逼到了绝境，以他的性子，也绝迹不会走这一步路的。
    -
    此后一连四五天，每天下午放学之后，他草草吃过晚饭便过来，仍旧没有看见那人。
    饮品店里的店员们都认识步离了，大抵因为他生的干净清秀、又客气礼貌，倒也没有反感，甚至有时还热情的打招呼。
    周五这日，步离又一次进了盛世对面那家店，点单员看见他，笑着说：“今天照旧吗？”
    “啊？”步离一 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点餐的小姑娘又解释：“还是要牛奶吗？”
    步离一时赫然，微垂眼，轻点了点头头。
    莫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他眼睛涩然，忍不住收回视线揉了揉，面颊埋在掌心里，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姓身份、也没法去问，就这样一厢情愿的等，可这种一无所知的等待，真的会有结果吗？
    若是那个男人再也不来，那他要怎么办？他甚至手里……连堕胎的余钱，都拿不出来。
    这么想着，步离下意识垂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那里依旧平坦如常，只是却让步离心底猝起一股异样，继而想着，这是个注定无缘世间的……失落夹杂着难过迎头而来，让他顿觉泪腺翻涌。